圣诞节刚过,街上的繁华刚落,又为元旦升起了明灯,风很凉,似水冻住扑面而来,硬生生地扎在脸上,擦红了我的鼻头。
我瑟瑟的蜷缩在街角,用几张废报纸垫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抓住快被风吹走的破罐子。身上仅有的取暖的东西,是一件破棉袄,和几天前商场大甩卖时抢来的瓦楞纸壳。头发打成了结,丝毫挡不住这无情的风。
对,我就是一个乞丐。静静地呆在街角。
他走近了,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倦容。头发被风卷得像茅草一样。外衣扣子豁开,单薄的衬衫随风摆动。当他站在我面前,刺鼻的酒味迎面扑来。
“我失业了。”他说,“他们说我没有资格,说我不行。”
······
我看着他很久,过于寒冷的风使我不想开口。
“我以后该怎么办?我还答应了妻子的新衣,女儿的布娃娃,儿子的变形金刚。”他又说。最后他见我不回答,从兜里搜出两个钢镚“哐啷”一声,丢进了我的破罐子中,我连忙点头“多谢大哥,多谢大哥!”一脸的谄媚。他无奈的摇摇头,踉踉跄跄地走向黑暗深处。我赶紧将那几个钢镚抓起来装进棉袄夹层的塑料袋中。我就是如此一个势利而卑微的乞丐。
刚才那位大哥我认识。去年初春,他背着行囊,朝气蓬勃地来到这座城市。路过我面前,他停住了,神清气爽地对我说:“兄弟,我以后就要在这座城市扎根了!当一个有钱人,当一个有用的人!”“哐啷”一声,三个钢镚丢进了我的破罐子里。他的激情,在那微微寒风的春日,似乎装饰了我的整片天空。
自那以后,清晨,他和晨风一起出门,傍晚,夕阳已归,他却未归。
去年春节,他没有回家,却同我这个乞丐一起过了春节。他蹲在我面前,递给我两个冒着白气的馒头。虽然不饿,我却狼吞虎咽般塞进了肚子。他笑着看我吃完,“抱歉了兄弟,那么简陋的年夜饭。”我呆呆地望着这位熟悉的陌生人。“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春运那么挤,没买到票。”他低下头,“回不了家了······”风吹过,吹来了新年的第一串鞭炮声,烟火的亮光下,我看见他眼里闪动的泪珠,还有那追逐梦想的幸福。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过春节,那样的感觉像有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了那冰凉的心跳。
两个月前的某天傍晚,他奇迹般回来很早。夕阳照在他身上,看见他额头上闪亮着的汗珠。冒出皱纹的脸上,有无可掩饰的喜悦。
“我拿到工资了,有很多。”他毫不掩饰的说。
“明天妻子要带孩子来看我。我要回去收拾一下”他笑着跑开了。
由突然跑回来“哐啷”一声,我的破罐子里多了两个钢镚。“兄弟,祝你好运。
第二天中午,他拉着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小女孩,旁边跟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我知道,那是他亲爱的一家人。
他们笑着向我走来:“这个叔叔就是爸爸在这座城市认识的第一个人。”两个小孩在我面前打打闹闹,妻子轻轻在我的破罐子里丢了两个钢镚。腼腆地笑了,我露出缺了口的牙齿,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们边笑边向他租的小房子走去,画面很温馨。
前几天路过的一个乞丐,最近某个工厂大批裁员,只要技术人员。很奇怪,当时突然想到了他。当人的基本快乐和基本生活必须靠人的本领来保障。那其实就构造了阶级不平等,而他,却因此失去了最最基本的快乐。
我想看见的,只是很平凡却很快乐的他。
他走了,没有向我道别,或许因为我这势利而冷漠的人使他受到了伤害。但他给的十个钢镚就静静地放在哪个塑料袋中,一块也没有用。那时快钱不只是施舍,是来自一个陌生、执着而又激情的人。一段不能忘的友情,一个不能忘的人。我们只是不具有特殊本领的一群人,但我们都希望活在彼此最基本的幸福中。
十个钢镚,“哐啷”一声,砸进了我的生命,砸出一这种最为让人舒心的生活,单纯而幸福的生活,而这单纯而幸福的生活就停在那个街角那个用十块钱记住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