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这多少年了?”老王有时会问问自己,思索片刻后又摇摇头,沙哑着嗓子叹息道,“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周围一片灰暗,老王颤颤微微地起了身,从口袋里摸索出一盒火柴,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根,在盒子的一侧擦着。一下,两下,三下,“哈,终于着了。”老王在微弱的光下渐渐清晰——他那黝黑、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两只小小的眼睛有点浑浊;他的手,有小薄扇那么大,每一根指头都粗得好像弯不过来了;皮肤皱巴巴的,有点儿像树皮;一套宽大的中山服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更加衬着他的瘦弱。
老王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小节短短的蜡烛,用手上的火柴点燃。这下子,整个屋子终于不再阴沉,笼罩着一层暖洋洋的光。老王眨巴着眼睛盯着房梁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一颗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滴在衣襟上,消失了。老王用手抹了抹眼角,站起来拎着板凳坐在屋外的墙角。
萧萧的夜风打着单薄的身子,感到轻微的瑟缩。老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咳嗽了几声。夜空像无边无际的透明的大海,宁静、广阔而又神秘。老王望着天空出了神,他忽然想起过去——故乡夏日的夜晚,也是这般宁静。繁叶的枝柯轻柔地梳理着天庭,澄澈的夜空点亮了青晶晶的星灯,睡着了的河水映托着夜空,化做了奇幻的梦境。年幼的自己依偎在母亲身边,哼着童谣,甚是温馨。多么美丽的夏夜啊!老王笑了,脖子往上衣里缩了缩,暖和多了。
久久的坐着,老王沉浸在回忆中。一抬头,才发现远处,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又是一天……”老王嘟囔着。脑海中,总忆起那时自己早早地起床,去看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去看火红的旭日吐出灿烂的朝霞。
想着想着,老王总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而是又回到了那既喧闹又静谧的家乡。熟悉的田间小路,久违的泥土芳香,悠扬的牧童歌声……老王的心泛起一丝丝涟漪,任思绪飘零,任记忆遨游。
突然,老王的心颤抖了起来,战火!记忆中的故乡在无情的战火中支离破碎——家被烧毁,父亲被砍伤,母亲被掳走,只剩自己踏上漫漫的逃亡之路……直到战火平息,老王才安定下来,而这一住,就是几十年。
眼看时光匆匆流去,又是一年桃红柳绿,老王自此再也没有回到过故土,仿佛漫长的一生就此定格。但是,记忆的卷轴却不时展开,那久远的时光总能把老王的心带回到遥远到只能在梦中相见的故土,让他在午夜梦回时分触碰到一丝丝家乡的温热。
老王闭上眼,看见了祖屋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它在春夏之交开花,像火焰似的烈烈燃烧,映红了半边天。
就跟心一样吧!老王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