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渴望有朝一日登上舞台,不像墨守成规的舞台匠人那样矫揉造作,而是朴实、明晰地向观众自己道出自己所扮演的小角色的台词,观众听她念时将会暗暗作想: “多么逼真!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为使人们了解一个人的内心活动,就要这样来表现精神世界。” 这位初次登台的演员还顺水人情是一个缺乏舞台经验的的小姑娘,她认为,只有当一个诚挚的表演者! 她想,她表演的角色将以自身的朴实和天真来表明,真正的美在于质朴。为打动观众的心,角色应当是朴实和真实的。 她深信能打她深信能打动观众。她从心底里感到,自己在从事着伟大的事业,因为对于一个信仰善与美的人来说,质朴而动人地向观众道出思想、感情以及他们的喜怒哀乐,既是一件巨大而又重要的工作,又是刻苦磨练人的真正事业。 而她,这位初登舞台的演员,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她还年轻。 她终于登上了舞台,她与观众只隔一层帷幕。
帷幕升起,这位初登台的演员面向观众,浑身战战兢兢。寒噤使她姿势呆板,张口结舌。 数百双眼睛凝望着她,全场鸦雀无声,仿佛在守候着什么;人们似乎都怀着同一个愿望——想听到一种能使他们兴奋的东西,——他们都静了下来,像死去了一样,被这寂静的场面所慑服。 初次登台者虽然没有看着观众,却觉得有几百双眼睛在探视、观察和品评着自己,他们的目光冷模无情。这使她产生了恐惧心理。
当她瞥了一眼观众席时, 看见人们都在好奇地望着她,不过这是他们为了消闲解闷的那种淡漠的好奇心罢了,在观众的目光里仅此而己;观众同那些向他们表演真实的内心世界的人之间,缺乏应有的精神沟通。这是可怕的。 观众的眼睛依然在探视这位初次登台的演员,她没有意料到观众的目光具有同响尾蛇的目光一样威力。 分分秒秒格外漫长。随着这一分一秒的消逝,初次登台者对自己从事的事业的意义的信念也一点一点地被夺走。 观众在等待,他们同往常一样冷漠,同平素一样贪婪,像莫洛赫那样地吞食自己的仆人。观众用掌声来回报那些呕心沥血,以语言为他们服务而甘受磨难的人们。 台下的观众像一只百头巨兽保持着沉默,以怀疑的神情打量着初次登台的小巧身姿,仿佛是 用这种沉默表示: “嗯,看你用什么和怎样来振奋我这疲劳的神经?” 他们始终用一个贪食者盯着新鲜调味汁的眼光盯住这位初次登台的女演员,使她手足失措。 在猎奇中感到失望和扫兴的观众对新演员投以威严的目光一种永远贪得无厌、吞噬一切而又感到自己对别人拥有强权的庞然怪物的目光;在他们看来,别人的存在价值,仅仅在于他像一片能维持他们生趣的微弱火光的小劈柴。 一个演员,不管他是谁,倘若不是天才,便是观众的奴隶。 而对于一个人来说,没有比为观众效劳更为痛苦、更难以忍受的奴役了。他们一点一滴地吮吸着你的心血,漠然地观望着你怎样丧失横溢的才华和心神的力量,他们吞噬着这一切。哪里还谈得上什么效劳呢? 他们大量吞噬了,正在大量吞噬着,并且还将更多地吞噬别人的心血,他们依然如故地活着这些铁石心肠、愚昧无知忽冷忽热的人们,他们冷酷、懵懂而又无聊,他们强大却又无情,他们阔绰但又愚不可及…… 他们是可怜虫,归根到底是可怜虫,所以,人们为了使他们变得高尚而做出自我牺牲,使自己变成他们的玩物因表演新颖和变幻无穷而成为愉人心目的玩物。 初次登台者由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到拘泥、怯场、泪丧,使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失去了生命,在意兴索然、无动于衷的观众面前,她将草草的收场。
她坐在自己的化妆室里嚎啕大哭,痛心得浑身颤栗,她仿佛感到刚才数百双眼睛对她的邪恶注视就像吸血鬼贪婪的长爪侮弄和玷辱了她。她掉泪了,觉得受了凌辱和鄙薄。观众席已经空空如也,人们都走了,然而在他们走出剧院的时候,谁也不会知道,他们使那颗小小的心灵蒙受了巨大的创伤。她哭了很久。咳,只有相信自己的力量,并且相信能用自己的力量征服观众的人,才能登台当众表演。否则,观众就会把他摧毁,甚至将他吞噬。 习作练习:将本文改写成:我的掌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