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的父亲是个41岁的中年人,古铜色的肌肤,半白的粗硬短发,饱满的额头,因长年戴眼镜而愈发英挺的鼻子,令人难以忘记的有神而智慧的双眼。
忘不了父亲的笑声。在陌生人面前,他是严肃的,在熟人面前则绝对是一个爱说、爱笑的人。有时我甚至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他却已经先笑出来。不因为喜剧或笑话而发笑,他笑的通常都是人们奇妙的思维。电视上有个农民管一石头叫“包包”,他发出爽朗的笑声,久久回响在我们家中。他爱笑人们做出的傻事,却从未有嘲笑的意思,因为他自己也常做傻事。他的笑声中,有岁月的沧桑,有看透社会的睿智,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很乐观的人。
忘不了父亲的认真。你简直找不到另外一个人,能像父亲这样的。他可以前一秒满脸的豪迈,后一秒又一脸的严肃,事前找不到一丝的端倪。经常在深夜,父亲还弯着腰,伏在桌上,一字一字地看书。我就在虚掩的门外,久久的窥视者他,除了翻书和眨眼的动作,他的轮廓几乎没有动过,连个哈欠都没打。有不懂的作业,我缠他给解,每每他多是画扭曲的圆形,笔直的线段,划下一页又一页的草稿,每张纸上写了一层的铅笔,又写上一层的水笔。在写时,告诉他什么事情,他都会应你一声“嗯”。写完后却一脸的茫然:“你刚才说了什么来着?”他无时不刻在思考,连吃饭的时候也是低着头,也是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凝着脸,眼神落在一个物体上,但实际上根本没有焦距。
忘不了父亲的脚步声。父亲身躯略微矮胖,步子很悠闲。上楼梯时,老远在家中都能听到他的脚步声。是那种平和、有规律、沉稳的脚步声,像是被缩小了、放慢了的鼓声。有时那脚步声走走停停,一会又似乎三两个台阶,三两个台阶地跳上来了。我可以想象,也许他是用手在墙上一抹,瞪着手上的白粉,然后又突然有了什么独特的见解,飞奔上来再慢慢思索。
忘不了父亲的童真,当他把内心最原始、最纯真的想法和感受说出来时,眼睛里闪烁的流影,像是天上最亮的星星。他长期厦门岛内工作时,放着班车不坐,硬是每天来回两趟,徒步走完十多公里远的路程。他和我一起坐出租车回家后,为了不再听到老妈的唠叨,总是默契地说:“我们是坐公车回来的,你不知道那车哦,挤得……”。
忘不了父亲的潇洒。家里没煮饭时,老妈想去的是小吃店,他倒往大餐厅跑。要去哪里的话,他总喜欢走路过去锻炼身体。要是远了,他就大手一招,招来一辆出租车。他总觉得钱赚来就是给人花的,当然,他不否认要存些。他说:“女人啊(主要是指我老妈),总是扭扭捏捏的”。他解数学题,不是教我用最笨最慢的方法,就是用最快最难最复杂的方法。他处理案子时,大手一挥,写几行字,打几个电话,就果断地了结了。他不爱和我唠唠叨叨说废话,所以他一般认真地教导我“不能这样做”时,我都会听他的。他会用几句简介的话打断老妈的滔滔不绝,这是我做不到的。
忘不了父亲的勤奋。他不怕热,但不是天生就这样。他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读书环境差,用他的勤奋好学成了村子里第一个到县城里读书的人,也是县城中学那一届唯一考上重点高中的人。他告诉我:“县城中学的那个英语老师哦,说的英语和方言一样,当然不排除他缺了几颗牙,漏风了。他教我读apple,读起来像‘阿?摹?谎?5?一故且?行凰?!彼?忌狭宋浜捍笱В?浜旱南奶炜崛饶讶蹋?谏峡问逼渌???己沽麂け常?ǘ浪?扑坎欢??ㄐ闹轮尽8咝说氖焙颍??嶂缸抛约憾钋熬砬?耐贩⑺担骸罢馐俏以诙列⊙А⒅醒?保?砩隙潦楸焕?蛱叹淼摹!彼?怪缸攀稚弦恢泵幌??挠偾嗨担骸罢馐俏以谔锢锔苫睿?阍谑?泛竺婵词槭保?灰??ㄖ肝业囊??┐虻摹!
忘不了父亲的智慧。他总能通过一个很平凡的事情抓住重点,学到很多。他能让我的小学班主任对他记忆犹新,写了一篇关于他、班主任和我之间的文章,并在省创办的一本书刊上发表。他做题目的过程可是比老师的都更简单。他能一眼就看穿一个人的内涵,并和聪明的人交朋友。还说我的智慧都是他传给我的。
我忘不了他的歌。他喜欢突发灵感地唱一两句,富有磁性。但他有时会唱出那种很无语的歌词。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09年12月25日的晚上,圣诞节,也是他的生日。他就心情大好地吼起来:“你们祝福我的生~~日,我的~~祖国……”他吹口哨时,活生生的一曲轻快的欧洲小调,似乎美妙的啸声。用鼻腔低沉地吟歌时,就像来自远方的低音提琴的召唤,把心用细细的沙舒服地围拢着。
比较了解父亲的人都知道,用聪慧、勤劳两字词概括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但聪慧和勤劳远远不足以概括我的父亲。他说过,人是一种矛盾而复杂的生物。这两个词放在他身上会合适些。他就像宇宙,有时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尽管我是他的女儿,但我还是不能,并且永远不能真正地了解他。我相信他自己也不能。他就像是一个谜,等待着我去探索。
文字可以表达情感,但是表达情感却不一定要用文字。父亲,一个有意思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