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惊堂木蓦地拍下,清脆的响声一下使台下等得不耐烦的人群静了下来。台上长须老翁面色一凛,手轻轻地捋一把胡须,向各方略一见礼便扯开了嗓子扬声道:“各位看官可注意了,老夫今日所讲的是沧海公子谢兰仓的故事!”
老翁略一停顿继续说道:“这谢兰仓乃上虞人士,少时便仰慕江湖侠士,以扶危济贫为己任……”
台上人讲得唾沫飞溅豪情万丈,台下人听得如痴如醉,不时发出唏嘘赞叹之声,全然未注意茶馆的角落里走进一青衫男子。店家的小二眼尖,忙不迭跑过去帮他擦擦桌子,弯腰轻问:“客官可要点什么?”
男子略微和蔼笑笑,“只来两壶普通的茶即可。”
“好叻!您稍等!”小二麻利地将白帕往身上一甩,小跑着离开了。
男子望了望台上,目光沉静幽长,时光仿佛又退回了七年之前……
七年前的上虞,谢兰仓还是个十四岁的青涩少年。
“嘿,你听说了朝阳侠士吗?”
“听说啦!那可真是厉害!”
“是呢是呢,生擒虎门盗,那家伙……”
谢兰仓听得周围的人聊得火热,便轻轻扯了母亲的衣服,疑惑的问:“母亲,侠士很了不起吗?”
谢夫人闻言莞尔,摸摸他的头道:“是呢,侠士正义勇敢,自然深受人民敬爱。”
“这样啊……”谢兰仓喃喃自语,“那我以后也要当侠士……”
自从下定了这样的决心,谢兰仓便苦练武功,于半年后告别家里,孤身去往洛阳。
他一路走一路思索,怎样才能当一个侠士呢?谢兰仓冥思苦想,忽然想到了从前别人说的朝阳侠士,剑门居士……呀!是不是只要干了惊天动地之大事便能成为侠士呢?
谢兰仓为自己的发现暗暗得意着,心里盘算着洛阳是京师,那定多飞天大盗,到时他定能生擒其一,开始他扶危济困的的侠士之旅……
正在他心中窃喜之际,却发觉裤腿怎么也提不起,像是有人抓住似的,一转身便见一乞儿。骨瘦嶙峋,脸和身上都黑黢黢的,许久没洗澡的身体上散发着一阵阵恶臭味。小乞儿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勉强称之为手的东西搭在他的衣服上,眼睛里露出的是渴望,泪盈盈的央求着面前的人:“这位公子,您就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已经十几天滴水未进了,求您啦求您啦……”
谢兰仓嫌恶地打下他的手,恶声道:“我的银两是留着以后当侠士的,怎可能给你这小乞儿?快走开,莫挡我去路!”
那小乞儿哭的更是厉害,抱住他的大腿,身子像飘飞的蒲草一般,不住央求着他。他心中增添厌烦之意,正欲一脚将小乞儿踹开,忽闻前方一声幽叹:“施主何必如此?这小乞儿也可怜的紧。”
他一顿,一抬头,就见一僧侣站在他的面前。他穿着青灰色的禅袍,面色和蔼。那僧人略一扬手,招了小乞儿过去,从包袱里取出两个馒头递给他。小乞儿眼睛蓦地放光,跪在地下不住的磕头。僧人摇摇头将他扶起,让他离开。方才转过身来,向谢兰仓道:“施主方才何故见死不救?”
谢兰仓受母亲影响颇深,对僧人素来敬重,道:“大师不知,我这些银两是要以后当侠士时用的,如何能给了这乞儿?”
僧人闻言一怔,似笑非笑问:“施主想当侠士?”
“正是。故此行去洛阳。”
“那施主可知侠士需做些什么?”
“自是扶弱济困,匡扶天下!”谢兰仓顿觉豪气万丈,得意的说出答案。
僧人摇摇头,问:“那方才的乞儿也是弱者,施主却并未救他。”
谢兰仓嗤笑一声,“我是要救助天下,却不是一人。”
孰知僧人叹息一声,道:“施主若执意如此,那便永远当不了侠士。”
“那大师可知如何才能当得侠士?”谢兰仓心中一惊,急急追问道。
“一念之慈,万物皆善。”僧人的目光放的极为温和,普通的佛经也被叙述的温润无比,滋润在人的心里,“施主可听说过有一步登天之事?”
“这……不曾。”谢兰仓老实回答。
僧人颔首,“是了。这世上本无瞬间即成之事。若要练武,必先惯于闻鸡起舞;若要作诗,必先惯于诵读典经。帮助天下之人,必将行善作为自身之习惯,若将它作为了自身的习惯,大小不论,难易无提。这才算是进了心底。”
“习惯行善?”
“是。”
“定要如此?”
“施主莫要小瞧习惯的力量,它能将好事更好,亦能将坏事更恶。老衲今日所言亦不单指成侠之事,若在生活中,施主仍能将良性修于习惯。纵然不成侠士,亦成君子。”
谢兰仓忽然觉得心底被猛击一定,沉默良久突然翻身上马,掉转方向往回狂奔。
身后大师飘渺的声音传来,“施主不去洛阳?”
“不了……”
若是行善成为了习惯,他在何处不可以成侠?
茶馆。
男子听见台上又在使劲赞颂谢兰仓之功德,只淡然勾了勾唇角。方才听的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空灵之声:“施主如今可算是了却心愿了。”
他忙转过身去,庄重行礼道:“如此才不辜负了大师当日的点化之恩……”
两人对视一笑。
身后,“……自此,沧海公子行侠仗义,以善小而为之,生活品行亦成四海典范。故人人皆云‘沧海一声笑,为善惠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