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家乡里有一种野菜叫水蜜花,虽说称它野菜,却很少被人挖来吃,只在每年农历三月初头,嫩芽初上之时才被人们想起这种野菜的味道。
水蜜花的味道单独尝起来并不是很好,有一股涩口的泥土味,虽然带着淡淡的清香,却常被泥土味所掩盖。
记得每年农历三月过后,正值春雨霏霏之时,田间就长出一片一片的水蜜花,很多,都伸出如白花的叶子。说它是花,其实不是,而是这种如花的小叶,每株都很小,长得也不高,看上去总让人觉得很鲜嫩的样子。招摇的春风像温柔的手一样拂过大地,水蜜花总能在其中左摇右摆地扭动着腰肢,看那个姿态,着实像一群群在田间里翩翩起舞的可爱小女孩。
水蜜花的用途很广,在很鲜嫩的时节,人们把它们扯出来洗净,和着糯米一起捣碎,然后放在油锅里稍作煎炸,煎炸时有些好讲究的还加些白糖、香葱什么的,出锅后味道闻起来很鲜美。过了嫩芽时节的水蜜花,一般都被农家挖来剁碎喂鸡,也有的等再长高些时刮了煮着喂猪。我记得我们年纪很小那阵,每天都有三五成群的孩子到田间地头去扯这种野菜当猪草,当时还小,也许并不知道可以喂猪,只是第一次装了满满一筛子回家的时候大人们并没反对和责骂,以后就仿佛明白这种野菜除了做水蜜花粑粑吃以外还可以喂猪了。也在那些时候,我们每天出去就知道玩,在山间捉完了迷藏,又在平地里搞摔跤、攻城游戏,女孩子就在绑手绢、踢毽子、跳远拉人等,反正是玩到后来天都快黑了才想起筛子还是空的,就忙着去找这种野菜,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能完成父母交给的满筛子猪草的任务。现在想想,那时还真得感谢这种野菜帮我们的忙。
水蜜花粑粑味道细腻,加上糯米的粘性和油锅煎炸,越发让人觉得腻。起初我们总不喜欢吃,常常父母煎炸了一大盆,我们姐弟仨却只吃一两个。尽管我们一次吃得少,但总能被吃完。那时家里粮食很紧张,我们一家人全都懂得珍惜的道理,所以也从不浪费。我们白天在田间地头嬉闹,晚上挑灯做家庭作业,在没有电灯的童年记忆里,煤油灯熏出的灯花和烟尘,总让我们不能安心完成作业,这时母亲便会提醒我们:快去吃水蜜花粑粑啦,冷了的味道好吃着呢!其实我们也不是因为肚子饿,只想放松一下情绪,待吃了几口,我们才想起这味道的不合口来。我们都嚷着不想吃,父亲就在旁边劝我们说:小孩子长身体,要多吃点东西,不管是什么啦,也不要管好吃不好吃,吃进肚里消化掉,总能给身体带来好处咋,你们也知道的,家里能吃的东西也不多呢!母亲也鼓励我们吃,于是我们就一口一口地吃完了一大盆。
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农家里扯这种水蜜花捣糯米粑粑的人也少了,以前的那种舂米的碓也很少见了,虽仍记得不好吃却久违了的那种味道常萦绕心头。今年清明节,我回到家乡的小山村里,村里的乡亲们都来聊长道短,诉说这些年来的变迁。听说田间地头仍有这种野菜,我们好几个童年时的玩伴都一齐说去看一看。也许是今年的气候不太好,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农田里使用除草剂或各种农药,地头上的水蜜花野菜数量已非常稀疏了,我们带了些嫩芽回来,准备用菜刀把和碗将其捣碎,再与机子磨碎的糯米粉搅和,搞几个像往年滋味一样的水蜜花粑粑。母亲提醒我们再加些调料,也提醒我们注意火候。出锅时,我吃出的味道总不是以前的那种涩涩的清香的味了。外甥也嚷着要吃,而且吃了一个又一个,全不像我们当年难以下咽的样子,问他好吃不,他连连点头,一个劲地还要……
家乡的水蜜花呵,哺育了我们这一代,让我久久难忘的野菜,轮到我们下一代的人了,还是这么受欢迎,只是这种欢迎全不是我们童年时的那种无可奈何了。
看来,水蜜花确实是一道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