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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句话也成了现实。
清高的父亲,拒绝了许多有权有势人的提亲——因为不愿意女儿去做小。那时候,她又暗自庆幸父亲的桀骜不屈起来,继续沉迷于那个江湖的梦中,即使远远地看见了那个白衣公子一眼,便能痴痴想上好几天。
然而,哪个人却只是淡淡的,脸上渐渐有憔悴的气息——听人说,那是因为他的父亲得了重病。于是,她便天天都在观音面前,开始乞求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老人的健康。
她只是把整颗心都放在那个人身上,丝毫顾不上其他。
直到那一日,官差破门而入,一条铁索带走了父亲,她才清醒过来,知道大祸已降临。
我爹犯了什么法?你们为什么抓他?
他在潮州任上,贪污了国库银两。如今有人告发,要带他去刑部审问!
冤枉……我爹一生清白,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
她抓着官差的衣袖苦苦哀求,却被扯出了家门,踉跄地跌倒在路上。平日里相熟的左邻右舍在门缝里看着,却不敢过来。不顾矜持和体面,她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忽然有马蹄声由远而近,停下来。她没抬头,却听到耳边有人轻轻地问:“怎么了?”
居然是那个朝思慕想的声音——紫黛僵住了身子,甚至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满脸泪痕的苦相便被那人看了去。她只是低着头,抽泣着,也不做声。
“起来吧。”见她不肯回答,那个人轻轻地扶了她一把。
她顺势站了起来,嗫嚅着,低着头,飞红了脸,正待说什么,却听见另一行马蹄声急促地奔了过来,马上那人一叠声地急唤:“少楼主!少楼主!快回楼去,老爷不好了!”
那只手猛然颤了一下,她的心也随着一抽,抬眼看时,那人已经扭头看着听雪楼的方向,呵斥着来人:“江浪,如何能当街说起楼主病情!”
来人飞身下马,跪地称罪,可眉目间满是焦急之情。白衣公子放开了她,翻身上马,抖开缰绳,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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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人站在街上,看着他绝尘而去,看着左邻右舍在门窗后躲闪着看她的眼神。想,他终究也是路过,偶尔扶了她一把而已。他的世界,是她完全不能了解的;而她平凡人的苦恼,也不为他所知。
想透了这一层,紫黛的心便冷了一半。
她不再做以往那些旖旎的梦,那终究不能解救目前父亲的厄运。而那些武林侠士,恐怕也不能帮她一些什么。一切,现在只有她一人承担了。
那一晚,礼部侍郎谢梨洲遣了媒人来,想收她为第五房如夫人。
她想也没想,甚至没有询问在押的父亲的意见,自己一口答应了婚事。她需要借助谢家的势力……即使那个侍郎已经足以做她的父亲。
第二天,周紫黛便出嫁了,没有三媒六聘,只是一乘花轿,便从侧门抬进了谢家。
三天以后,她的父亲洗清了嫌疑,从牢笼中走了出来。那样清高桀骜的父亲,出狱后便大骂起谢家的乘人之危,连女儿的自行允嫁,也被他骂为失行。
失行……她笑,莫不是她早就注定的命运么?她成了谢家的五夫人,父亲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也是安静的,每日只是从谢家的高楼上望出去,看着那个神秘大门后的院子……有一幢白色的阁楼,孤寂地立于满院的青翠中,灯火深宵不熄。
她知道,在街上碰见他的第二日——也就是她出嫁的那一天,听雪楼的萧老楼主去世,近日来听雪楼中人马进出频繁,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
明白了当日他绝尘而去的原因,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有淡淡苦笑而已。
一日午后,在谢家别墅小院中,百无聊赖地散步。
墙角有一架蔷薇,居然已经微微开了几朵花。今日记起,特地过来看,却不由怔了一下,原来昨夜风大,竟然将那仅有的几朵花吹了一地。
此时尚不是蔷薇盛开的季节,只怪这花开的早了,躲不过狂风,也就这般凋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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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以后再遇到他,却已经恍如隔世。
“萧公子眼光忒高了,莫非连洛阳城中的花魁紫黛姑娘,也不入你的法眼?”不愿意放过有钱的大主顾,老鸨对雅座内的客人卖力地推荐,“来我们风情苑消遣的客人,不叫姑娘来陪坐怎么说得过去……何况是公子这样身份的人物。”
雅座中的数位只是淡然静坐,慢慢啜饮着面前的酒,外面的莺啼燕语竟似半句也到不了那些人心头。老鸨心里一怔,暗自叫苦:莫非,这次听雪楼的人来光顾这里,是解决江湖纠纷来着?
她正待退出,却见居中而坐的白衣公子放下了酒杯,眼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如此,叫紫黛姑娘过来吧……”
老鸨唯唯而退,一把将她扯了过来,对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那些是江湖豪客,得罪不起,小心服侍吧……等会儿有什么不对了,立刻躲一边去。”
姐妹们一听到江湖仇杀,脸色都变得雪白,只有她泰然自如,点点头:“妈妈放心便是。”
她自顾自走上楼去,脸色不变。江湖……只因了那个人,江湖对她来说并不可怕。反而,是她心中一直珍藏的梦。即使是平日接客,她也多愿出去见那些姐妹们躲着的江湖豪客,听他们说一些江湖上的武林掌故、门派争斗——似乎,从那些人眼中,能看见昔日牵念过的人。
“不必近来,在帘外唱个曲子罢。”脚步刚刚踏到珠帘外,里面便有人淡淡吩咐了一句。她的脚步便止住了,然,并不是从命,而是再也迈不开步子……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他,是他!
她僵在了帘外,华丽的珠宝下,面容苍白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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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她没有唱,里面的客人便也不催。
气氛有一丝丝奇怪,甚至连风吹过来,都带着莫名的肃杀之气。
珠帘低垂,然而,尽管内心是惊涛骇浪,她却没有一丝的力气,去抬手拂开那帘子,看一眼帘后的人。回到洛阳后,到处听人说,这两年听雪楼声名鹊起,已经在他的率领下成为洛阳最大的势力,和原先执牛耳的天理会正斗得不可开交。
风尘中经年,她的消息来源已经越来越广,再也不像以往在小院中,只能凭着别人的只言片语,想像着那个大门背后的他,是如何不可琢磨的人。
萧忆情。萧忆情。
她现在已经打听到了他的名字,然,他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两年了,在他的记忆中,恐怕也早已磨灭了那个提水路过的少女的影子了吧?
无论如何,她与他之间,已经是云泥般遥不可及。
定了定神,紫黛终于恢复了常态,拿起了手中的红牙板,轻启檀口,就站在珠帘外,轻轻一字字地开始唱起曲子。
“二月扬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依。
造化本是无情物,任它南飞又北飞!”
她唱得很哀婉,扫了大家的兴致,旁边的雅座里面已经有人开始骂。然而,珠帘后,那个人却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做声,隔了片刻,却道:“进来吧。”
紫黛怔住,红牙板啪的一声摔落在地,手指微微颤抖着,忽然一咬牙,拂开了帘子。
“来的果然是你。”
她一进去,就听见他对着她,说了一句。眼神寒冷而飘忽,一如当年。
又惊又喜。他还记得她?他、他竟还记得她!
她脸上的笑容不自禁地绽放,然而,身子却忽然一松,仿佛被人一把拎起,向前急推。她惊叫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她身不由己地对着居中而坐的他冲了过去,白衣公子仍然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身后,目光闪也不闪,随手一掌推向她的肩头,想将她带开。
“天理会忒没人才,居然派你来刺杀我?”
漠然地,他看着她身后随之而来的某人,口中吐出了一句话,明灭不定的眼中杀气逼人。她的心飞快地往下沉。原来,他方才认出来的人不是她,而是悄悄跟在她身后的神秘人。
萧忆情那一掌推向她肩头。然而,目光瞥见,却略微怔了怔,掌势到了中途忽然一转,变推为扶,揽住了立足不稳的她。同时,他右手袖中流出了一片清光。
夕影刀。
那是紫黛第一次看见他动手杀人,然而,她完全没有惊惧。在第一眼看到时,她便被那妖异凄美的刀光迷醉。那似乎已经不是杀人之刀,而只是一阵清风,风过后,洒落了一阵斜阳下的细雨。
刺客的血洒落在楼面上,而听雪楼诸人脸色都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