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成砚是高二(3)班的班长，陈裳是团支书。
成砚收回腿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是坐第一排的……”
后来，当成砚再踢她凳子的时候，她看着那双大脚，总想狠狠踩下去。
成砚的成绩一直很优秀，是年级前十名。出于某些不明原因，班里的女生们动不动捧着书跑来虚心地向他请教问题。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成砚来者不拒，大笔一挥“唰唰”写下式子，让女生们自己去悟。
陈裳有些嘲讽地笑道：“啊哈，万人迷呀！”
成砚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神态，臭屁得很！
北方的冬天是飘在雪花上的。十二月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骤降，成砚感冒了。他像个大老猫一样，懒懒趴在课桌上。也许是药力的作用，他总是昏昏欲睡。一天，陈裳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成砚吃药，浓浓的酸味扑鼻而来，她皱着眉头问道：“成砚，这是什么药啊？味道很怪，好像泔水的味道……”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问陈裳，你喝过泔水啊？
陈裳一下子被噎住了，忿忿然回过头去。成砚“嘿嘿”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继续趴下睡觉。
陈裳看着他熟睡的脸：长得有些不像话的睫毛，鼻子微皱，嘴巴还是张开的，好像随时都会有口水流下。她忿忿地自言自语：“你这只猪……”
话虽是这么说，可成砚的猪脑子却让陈裳望尘莫及。
日子一天天过去，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接连不断，卷子满天飞，陈裳的成绩每次只和成砚差一点点，她不停地鼓励自己，但令她沮丧的是，这一点点差距却是那么遥远。
成砚问她，你一定要追我吗？
她扬起头，对，追不上绝不罢休！
成砚长长地“哦——”了一声，陈裳索性画了个猪头扔给他。
一天课间，成砚踢踢陈裳凳子：“出个题。一个绿豆从十楼掉下来变成什么啦？”
陈裳想了一会，不确定地问：“绿豆糕？”
成觇忍着笑摇摇头。
陈裳又使劲地想，又道：“绿豆花？”
成砚再也忍不住，一阵仰天大笑，“变成红豆了。你真笨，因为绿豆它流血了呀！”
陈裳一下笑了出来：“那我也给你出一个。一个红豆从十楼掉下来变成什么啦？”
成砚愣了愣，摇摇头。
陈裳说：“你才笨咧！红豆摔青了，变成绿豆了啊！”
成砚当即笑得惊天动地。
有天打篮球时，成觇负责防守好哥。们儿刘骁。两个人技术相当，刘骁很难出手投篮。他眨了眨眼睛，突然；中着成砚的身后叫道：“哎，陈裳！”成砚一时间愣住，迅速回头看，刘骁早已运球冲到篮下，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球进了。
成砚有些恼火：“你也太不君子了！”
刘骁很得意，不停地哈哈笑，一脸的意味深长，笑得成砚的心有些虚。
2
冬去春来，陈裳头发渐渐长至齐肩。每次她一转头，空气中就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弥漫开来。成砚出神地看着陈裳的背影，暗暗叹：春暖花开，春暖花开啊……
运动会到了，成砚和陈裳作为“服务员”，忙着给运动员拿衣送水。眼看着女子800米决赛就要结束，两人站在终点线准备接运动员。本班同学安菲菲冲过终点后，在成砚和陈裳两人中间迅速地选择了一下，一头扑进了成砚的怀里。
成砚的脸“唰”地红了一大片，结结巴巴说，陈裳，你，你来扶她吧。
两天后这个事件却完全变成了“成砚英雄救美”版。安菲菲暗恋成砚的事是高二(3)班众所周知的秘密，运动会之后，安菲菲更是时不日寸地与成砚有话没话地聊两句。成砚倒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陈裳每次看到安菲菲一脸巧笑，嗓音里甜得可以拧出蜜来日寸，心里就像莫名地刮过一场龙卷风。
有一天她走在街上，不经意瞥见街角甜品屋里，成砚和安菲菲面对面坐着，安菲菲笑容依旧。她的心忽然就沉下去了，炫目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橱窗，刺得她睁不开眼。她终于哀伤地发现，自己对成砚的喜欢竟再也躲不开。
3
陈裳渐渐和成砚疏远了，成砚有所察觉，但想不明白为什么。恰好五月份，陈裳过生日，成砚买了礼物送她。
陈裳没有意料中的惊喜，淡淡一声谢谢，让成砚的心有些灰。
拆开包装，打开盒子，静静躺在里面的是一个漂亮的发卡。氤氲的七色彩虹，好像打翻了七色颜料瓶，一层层的渲染，在阳光下显得流光溢彩。
周围人群发出一阵赞叹：“好漂亮啊！”“那么晶莹透亮，是玻璃的呢！”……
陈裳也有些惊讶，这时安菲菲挤过来，微微地笑着：“陈裳，借我们看一下嘛！”
陈裳只好递给安菲菲，也许是她没有拿稳，也许是安菲菲不小心，就在那么一瞬间，崭新的发卡掉落在地，漂亮的彩虹碎了。
大家都“啊”地愣住了，成砚“唰”地站起来，安菲菲急忙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把碎片捡起来，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陈裳，对不起哦……”
只有陈裳看到，她的眼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彩虹转瞬即逝，雨过天晴后的天空，被浓浓的乌云重新覆盖。放学了，陈裳在黑板上抄好明天早读要背的诗。同学们陆续回家了，只有成砚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讲台上背对着他的陈裳。
粉笔划过黑板，细小的粉末伴着微微的“吱吱”声飘落。
成砚站起身，走上讲台，站到陈裳的旁边。
粉笔停住了。
陈裳转过脸，微微仰起头看着这个男生。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眼睛里有金红色的明明灭灭。陈裳的泪水又要涌上来。
忽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砰”吹开了教室的门，男生眼睛里的光芒闪动了一下，迅速伸出一只手，拉过陈裳，拥入怀里。
第一秒，女生跌进来，脸颊贴上男生的棉布格子衬衫，温暖从毛孔间扩大开去。
第二秒，清新的皂香扑面而来，男生起伏的胸口，心跳沉稳有力。
第三秒，陈裳回过神，却听到背后传来玻璃从高处落下摔碎的巨大声响。那声音很清亮，碎得很彻底。
她惊讶地望过去，就在她刚才站的地方，亮晶晶的玻璃碎成一地的眼泪。
那股强劲的风把黑板上方原本摇摇欲坠的钟表吹落了……
4
陈裳和成砚竟真的有些疏远了。成砚忘不了那天，她恨恨地推开他，冲出门去。
他讷讷地唤：“陈裳，陈裳……”回答他的只有窗外“呜呜”的风声。
他不再与她开玩笑，安菲菲的事也不再被人提起，而陈裳拼了命冲进了年级前十名。后来座位远远地调开，两人竟连话也说不上了。
高三的生活是分秒必争的。墙上的倒计时一天天减少，三次模拟考都已结束，要高考了，成砚负责指挥值日生打扫考场。考场的每个角落部已打扫干净，成砚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清查抽屉的同学叫道：“班长，你看，陈裳的抽屉里有个盒子。”
盒子？成砚接过来，是个很漂亮的彩色纸盒。打开，令他吃惊的是，里面是一整盒的大大小小折叠的字条，还有那个被摔坏了的彩虹发卡。
“班长，这盒子怎么办？”
成砚问道：“陈裳去哪里了？”
“各班的团支书都去办公楼开会，陈裳也去了。”
成砚说道：“那我先替她收着。”他抬起头又道，“如果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
陈裳开完会，猛然想起自己落了个盒子在教室，急急地一路奔上六楼。
教室里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她跑到座位上一看，抽屉是空的！
完了！一定是被人当作垃圾扔掉了！霎时间心里有种被掏空的感觉。有些事，也许永远不会有人记得，而她记得的，却也难逃被丢弃的命运。
5
高考结束，成砚考到南方。陈裳留在北方，并被作为交换生选派留学加拿大一年。
一日，成砚收拾旧物，蓦地又看见了那个漂亮的盒子。打开，他看着那些折叠的字条，终于忍不住，拈起一张，展开——
“2月7日，月考成绩发下来，我终于进了年级前20名。C排在我前面，为什么他的成绩总那么好！上天真是不公平啊！人常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c那么聪明，为什么他的头发还是那么茂盛！”
“3月8日，C祝我节日快乐，这个讨厌的人啊……”
成砚抿了抿嘴，有些想笑。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在这些秀气的字迹下面，陈裳是怎样一副被气红了脸的模样。
只是，C是谁？
“3月12日，植树节，团委让各班植树，我让C去运些树苗，可是他居然只拎来一盆小盆栽！我心急火燎跑下楼，却看到一大捆树苗好好放在花坛边。C笑得很开心，他把盆栽放到我桌上，说，送给你了……”
“C今天穿了一双雪白雪白的鞋，我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他那双大脚在我的凳子下面晃呀晃，真想踩一脚啊……”
“这几天C感冒了，他吃的药片味道酸酸的，我说很像泔水味，他居然故作惊讶问陈裳你喝过泔水啊……”
成砚默默地看着一张又一张的字条，默默地想：我就是那个C呀……
“班里盛传着A和C的故事，我本不信，可是今天当我站在甜品屋前，我信了。”
“C送我的彩虹发卡碎了，我看着那些碎片有点愣。上一秒还是完整的，下一秒怎么可以变得面目全非！”
“假如C再和我说话，哪怕只是一句‘早上好’，那么我所有的坚持就会土崩瓦解。真是可惜，再也听不到他好听的嗓音叫我的名字，陈裳，陈裳……”
那潮湿的季节和那柔润的心，就是常常被人在太迟了的时候才知晓的……
成觇拿起电话，慢慢按出那早已在心中默念了千百次的号码，心的讯号飞越了太平洋，打破了加拿大清晨的寂静。
“陈裳，早上好！”
6
一年后的同学聚会，陈裳从加拿大飞回，齐肩的长发用一个漂亮的彩虹发卡束住，氤氲的七色，在阳光下显得流光溢彩。看着迎上来的成砚有些惊讶的目光，她轻声说：“这是在加拿大的一家小店里买的。很巧，和原先那个一模一样……”
是谁说曾经碎过的梦想不可能再一次完美如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