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打从一出生就认识的这种缘分是来之不易的,就像我和Happy。
??Happy是住在我家对面的。当她才五个月的时候就被抱着过来与刚满月的我交朋友了,据说最后我们俩看了对方很久就放声大哭了,然后两位妈妈就在一旁束手无策。
??听两位妈妈说,我们从小就一直很团结,不哭的时候都不哭,要是有一个哭的话,另一个也一定会跟着一起哭的。也确实是很团结,长大一点的时候,我们就会同心协力地抢其他小朋友的玩具了,然后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玩,看着对方贼贼地笑。我们还约定好,家长问起的话一定要说那些编好的故事,不能说真话,最后,我们会用尾指拉勾。跟着,就是我们小手牵小手地去上幼儿园的日子了。
??在家长的大力支持下,我和Happy步入了声乐班的教室。我们每天都会约好时间一起练歌,练完再跑出去喝酸酸的柠檬茶。几年后这些习惯依然不变,似乎这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春天,我家会经常和Happy家相约一起到郊外踏青。那片熟悉的带着泥土芳香的草地上开放着我们留下的欢乐回忆。
??当大人们坐在树下边休息边欣赏风景的时候,我和Happy还是停不下来,不是在一旁追逐打闹就是在放声大唱。此时,他们又会不停地埋怨我们的过分团结,害他们不得安宁了,而我和Happy则在旁边偷偷笑。
??玩累了,Happy也会躺下来闭上眼镜假装睡觉。我就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摘一朵凤凰花,捏手捏脚地插在她头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躺在旁边也假装睡着了。Happy会很快就发觉自己头上插的凤凰花,不过从来不生气。她只会在我耳边不停地叫我,小可,快起来,我们要回家了。小可,不要装了,我知道你醒了。小可,快起来看,你脚上停着一只小燕子呢!小可,我要唱歌了,你快起来陪我一起唱啊!小可,你再不起来陪我唱歌,我就不理你了……
??我当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上当受骗,所以一直任Happy在耳边嗡嗡地叫,我还是一副睡得很沉的样子继续装。但我后来才发现Happy也不是好打发的,她拿来狗尾巴草给我挠痒痒,我不得不笑着跳起来。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连我的弱点都一清二楚。可我又怎么能善罢甘休呢,Happy总会被我追进那片竹林里,直到我们格格的笑声荡漾在透过竹叶洒进来的斑驳的阳光碎片中。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和Happy开始频频出现在学校或市里的一些歌唱表演甚至比赛中。我虽然能唱得很好,但我一个人上台总是会紧张得声音发抖,发挥失常。幸好有Happy一直陪着我,她牵着我的手,我们一同上台表演,也一起拿下了不少奖项。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上台就紧张的我一牵到Happy的手就能感到安全,感到平静,内心不再狂奔乱跳,也没有波澜。
??依稀记得我们第一次拿奖的时候,偷偷地跑到春天我们踏青走过的那片竹林里。我们各自写了张字条装进小小的玻璃瓶,埋进沙里。我在纸上写的是:希望Happy能牵着我的手,一辈子不放开。我们说好了一年后要一起打开看对方写的东西,然后用尾指拉勾勾。
??夏天,我拉着Happy陪我去剪了个齐肩碎发,结果她说太可爱了,也跟着剪了个一模一样的发型。买衣服的时候,我们又总会买款式一样的,所以同学们都叫我们TWINS,而我们也乐意接受。
??声乐班的老师对我和Happy的期望很大,他说我们是很有歌唱天赋的。还说我们如果把头发留长会更好。于是我和Happy开始蓄起了头发。
??当我们把头发留得长一些的时候,Happy被邀请到上海参加表演,而我却没有。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了,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在没有Happy的陪伴的情况下,不紧张也不发抖地好好发挥一次。但我还是祝福Happy能成功,毕竟我们都见证着对方的成长。可声乐老师却跟我说Happy拒绝了邀请,叫我去劝劝她。
??我是在家里找到Happy的,她正在等我练歌。“你为什么要拒绝歌唱表演的邀请?”
??“不为什么啊,你那么胆小,我得陪着你啊!”她边说边拉过我的手作撒娇状,“你不跟我一起表演,我是不会去的。我怕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会表演得不好的。”
??我当时的心里真的不是感动两个字能形容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而断失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啊。”
??“可是,有了大好前途,没有你和我一起分享有什么用呢?”Happy拿出纸巾帮我擦完眼泪,拉起我说:“走,我们喝酸的柠檬茶去了!”
??于是,我们依旧保持着一起练歌,一起喝酸酸的柠檬茶的生活,享受着最平淡的快乐。
??一天,我走进声乐班,就听到同学们在议论纷纷。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在说我自私,说我因为自己不能去表演,所以千方百计阻挠Happy去表演。那一刻,我暗暗对自己说,无论怎样都不能让同学们这样看我,我要改变他们的看法。
??那天,我一看到Happy就一直跟她讲关于她去表演那件事,最后我说,你无论如何都得去,就算是为了我,行吗?结果我看到了Happy这辈子发的最大的一次火:“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一点都不能理解我的心意呢?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表演,一起分享一切而已啊,为什么你就非要我走呢?”
??“因为你自私!”我想,这是我最斩钉截铁批评Happy的一次。“你知不知道同学们是怎样看我的,我现在在他们心里就像一个大恶人,这些都是因为你。你根本没有真正为我想过!”
??最后,Happy还是去了上海表演,我从电视上看到她了。没有我跟她一起,她还是能发挥得很好,其实我早就知道她那些话是哄我的,我对她的表演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我看到她微笑着接过鲜花的时候,我也跟着笑了,我就知道她会成功的。
??我以为,Happy回来后,我应该跟她道个歉,然后我们还是可以继续牵着手一起唱歌,继续享受那平淡的快乐。
??可是,我再见到Happy的时候,才知道已经没有机会再和她一起唱歌了。她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声带坏了,再也无法和我一起唱歌了。她退出了声乐班。
??Happy的爸妈决定搬家。我张开双臂挡在他们家门口,哭喊着说:“我不让你们走!你们不要走,我也退出声乐班,我也不唱歌了,好不好,不要走!”Happy向我走过来,她还是像上次那样为我擦眼泪,她张了张嘴,但又闭上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对我挥手。我追着他们的车跑了好久,结果还是被甩得远远的,最后跪在马路上,被妈妈拉回了家。
??春天,我再也不愿去踏青了,只是那天突然就想起了竹林里我和Happy埋下的瓶子。我一个人挖出瓶子,想着当初我们的约定,我们说好了一年后要一起打开看对方写的东西,可是现在Happy在哪里,她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打开瓶子才发现去年我写的那张纸条已经不见了,我知道Happy来过,而她那张已经变成了一封长长的信——
??小可:
??不要伤心了,我知道你一个人也可以坚强地走下去的,对吗?
??原谅我不能牵着你的手一辈子了,但我心里会一直有你的,相信我。你知道我去年在纸条里写的是什么吗?我写的是希望能把我的勇敢都分给小可,让她发挥得更好。所以,我不能陪你的时候,请你带着我的祝福与勇敢,唱出我们曾经最美好的声音。我想我是不会再唱歌了,请你帮我继续唱下去,好吗?
??……
??Happy
??我仿佛听到了Happy去年在我耳边说的话了。小可,快起来,我们要回家了。小可,下课,不要装了,我知道你醒了。小可,快起来看,你脚上停着一只小燕子呢!小可,我要唱歌了,你快起来陪我一起唱啊!小可,你再不起来陪我唱歌,我就不理你了……Happy,我会继续唱的,我会用我们的声音一直唱下去的。
??舞台上,我终于学会了在没有Happy的陪伴下大胆自如地唱,那首属于我们的《瓶中沙》,像在讲述着我们的故事。树梢的枝桠开满凤凰花/说过的笑话曾经吵的架我们牢记它/友谊在长大让青春喧哗/亲爱的朋友与你共度的年华/让我的回忆很潇洒/瓶中沙装的话我用比写下/海风刮竹篱笆我们埋下它/瓶中沙写的话问你是否还牵挂/那张年轻熟悉的脸颊/留长的发逃离过的家……
??Happy,你还会牵挂我吗?Happy,你会记得那张熟悉的脸颊吗?你还会回来和我一起唱吗?
??梦里,我和Happy一起站在那片青草地上,我们张着嘴巴手舞足蹈,我们在唱歌。可是,我听不到声音,一点声音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