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那些早晨似乎都有着薄薄的雾和湿湿的露水。
我叫冰灵那年,我七岁。在乡下的一所小学里读书。
突然有一天,我不肯上学了。因为奇打我,他不仅用尖尖的铅笔扎我不小心越过的“三八线”的手臂;还在放学的路上,趁别人不注意用脚上使劲地踹我。奇用七岁孩子最恶毒的方式报复老师的安排,因为他不喜欢同女孩子同桌。
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后就想起同班还有个叫冰的男孩,他和我们是本家,并且住在我家的对面的山头,母亲当晚就挽了一篮子鸡蛋,去拜访冰的母亲。
冰就在两个女人的絮絮叨叨里成了我的守护神。
冰是很不情愿的。因为第二天早上我远远地看见他翻过山头向这边走来,就远远地在岔道上等他。而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狠狠地嘀咕了几句“娘们儿”,就神气昂昂地走自个儿的。现在想起来,那时乡下男孩子都这样。掏鸟蛋捅蜂窝望野了心。突然被关进了学校。他们一个个像困在笼子里的小兽,不安而易怒。不管冰愿不愿意,反正以后我总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上学、回家,像极了他的一条尾巴。
冰的家里有很多板栗树,那时正是收获的季节。
一天,我看见冰带了好多板栗到学校。那时侯特别嘴馋,看了很多同学都向他要板栗吃,自己真咽口水。
第二天早上,我远远地就看见了他鼓鼓襄襄的口袋,心中一阵高兴。于是照旧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走多快,我就走多快;他走多慢,我就走多慢。终于在快到学校的路上我一下子叫住了他。
“喂,我要板栗!”我说。
冰显然旧的惊讶,突然停住了,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就撑开了口袋,脸别向一边。
“自己拿!”他说。
我满满地抓了一把。
他收起口袋准备走,我仍不满足。
“我还要!”我说。
他这回毫不犹豫的撑开了口袋让我拿。
我又满满地抓了一把。
这回我十分满意。我边吃边想着安排板栗在什么课上吃几粒。
那一天,对我来说无比美妙。趁着老师不注意,我一直在偷偷吃板栗。以导致一不小心就被老师发现了。他循着地上的板栗壳找来,把我和冰同时给揪出来了,罚扫地。
两个人扫个大教室,这是相当大的惩罚。冰捡了把大扫帚,在教室中间一站。
“我四行,你三行,各扫各的!”他命令道。
“哗哗!”他一下子就完了一大堆。还说我:“这么慢!娘们儿!”
冰把大扫帚一挥,最后一行就扫过去了。
那天放学回家,他故意匆匆地走的飞快。我知道他烦我,是我偷吃板栗连累了他,所以我不追,顾自慢慢地走。等我走到我家与他家的岔道上时,看见他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见我走近,飞也似的跑到山那边去了。
至今想起那一幕,着个小小的男孩仍叫我感动不已。他在等我!他在覆行一种他不愿意但还是坚持了的责任!
后来,就是冬天了。初冬的男孩有个大的行动就是挖荸荠。
我们上学的路边有个水坝长满野生马蹄。很多男孩子都背着娘和老师脱了衣服下冷水去挖。冰忍不住,把书包飞快地往我怀里一塞。
对我说:“给你一小半,帮我守书包。”
说完就向水边跑。
我在他身后大喊:“我要一半!”
他回过头来对我说:“一半就一半!但是不许你告老师,也不许告我妈!”
他挖了许多荸荠,我们俩都很满意,开心地吃着。
自从我们有了这种默契,那段日子我们相处得不错。但接着问题又来了,一些像奇一样的调皮男生,笑他和我“谈恋爱”。这在我们当时的眼里是件羞人的事。所以他听了以后,就不不顾一切地跟奇打了一架,那一架惊心动魄、难分难解。事后,奇再也不笑我们了。而他却从此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整个小学都是。
再后来,我们考入同一所中学,但分在不同的班级里。我语文优秀,他数学拔尖,但两个人始终就像陌生人一样,不说话,看见了就把目光移开,儿时的玩笑像毒药一样禁锢着我们。
一晃多年过去,我融入繁华都市,成了一个新闻记者;他读完了大学又回我们乡的一个即将破产的小工厂。他从最低层做起,一步一步地使小工厂成了我们乡的名牌企业。我们俩成为那一班同学中的佼佼者。
有一天,我在田野上散步,忽然看见他远远地走过来。四目相对,满眼惊慌,两人都找不到合适对方的称呼。儿时的倔气使我们的脚步越过对方。然而又戏剧性地在同一时间回过头。
那一回头,我们都依稀看到了自己七岁时的模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