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十年前搬进新居的,老屋子一时间就空在那里。今夜罕见的稀客亲戚到访,便一同应了旁人的邀到老屋里聚聚。然而稀客很忙,明日便要走了。
我吃过晚饭,闲聊觉得乏味,便独自到屋外残壁下漫步起来。
老房子依旧那般破败。在我迁进新居后,邻居亲友大都也重新做了新房。如今我的故居在这整齐高大的房楼中显得破旧苍老。
老屋旁多是些亲戚朋友家,虽是新屋子,却难免叫我追忆起往日从前的那些个模样来。
台阶之上伏满青苔,残垣断壁旁生出了些不知名的杂草,翠绿却不郁葱,仿佛如墙壁一般,即使是在这暖春之中也难绽放出一丝生机。地基之外隔着一条干燥的羊肠小径的是更为沧桑的篱笆墙壁,红砖颜色依旧,只是在晚风之中却显得十分脆弱,几乎要随着清风摇摆。篱笆墙围着的是农家菜园,庄稼确乎是没有田地里的农物高大了,但还透着绿意,在月光清辉之中,那娇艳的绿意几欲滴落到近旁的小小池塘中去。池塘彼岸,隔了几亩的油菜地便是不远的堤坝了,长堤上有稀朗的车声穿梭,隔着那段距离,却没有被田园的昆虫鸣叫所覆盖,传到耳边反而愈加清晰。那车灯便也在摇摆的树林里时隐时现,渐渐地来,也缓缓地走。
月光如霜华,幽幽洒在脸上,便能熟悉的闻到漂浮在冰凉清辉中的那股久违的淡淡清香,仿佛无声坠下的细雨,渐渐渗进每一寸肌肤,仿佛每一个毛孔,都为之敞开!那浅蓝的穹庐之上,星辰棋布,在银河之外悠悠闪烁,如晶莹的明眸中动人的光芒,牵起了无尽的往昔。
我在这迷离的景色中,不禁渐渐自失起来,好像要和这久违的明月清风一同陶醉,漂浮到这伴着幽香的夜色中去。
记得儿时,这里并不如此,屋子都很破旧,没有高楼。但那时却很快乐,有许多玩伴,大人们也不尽是繁忙,总会带着孩子做到屋檐下,虽然还未到夏日,但其温热确乎是值得乘凉的时日了。那时也不看电视,只是聚到门口,闲暇的聊一聊,孩子们则枕在大人的腿上从低矮的屋檐下细数那半壁天空中的星辰。
每每到了这个时节,堂姐堂哥还有
哥哥都在的时候,总会拉起我一同玩耍:从那残破的青砖墙壁缝里掏蜜蜂;坐在积满灰尘的地基上折纸鸢;用系着蚯蚓的鱼竿伏在石板上钓虾;爬到红瓦屋顶上吹夜笛......
明月依旧,清辉如水!
轻风正爽,幽香扑鼻!
只是,岁月无声,我辗转于人世之中这么多年,却很少重返故居,重温这段醉人的岁月。
如今,大家都忙于自己的事业了,尚在读书的都去了异地,没有读书的也都去了他乡。我也将近高考了,高考过后,便也同他们那般,鲜有回来的机遇。大人们也都外出打工去了,长长的一排楼房,在这人定时分的灯火却稀疏而渺茫——几乎是没有的了。他们也一样,为了追求新的更为美好的生活而闯荡他乡。
心中,升腾起一种莫能言表的失落与悲哀。
晚风吹在了脸上,仰望时的那冷月清辉如夜间灿烂盛开的百合,此刻却在飘摇中渐渐收敛绽开的片片银瓣。隔岸田地里的油菜花香夹着水面蒸腾起的雾气轻轻飘来,浮在水面上的那轮孤月便荡漾出模糊的影子。
月光如水波,温柔的撒到这片祥和的土地上,依稀中仿佛看见许多精灵,自那片绿意中沁出,都翩舞着升腾,回到那片浅蓝的国度。
幽香顿歇!
微风已止!
仿佛沉绵的岁月中有那么一个人,永远都被远远隔离。
仿佛曾经的时光里有那么一个人,永远的静静守望着。
——不曾离弃...
我瑟缩着身子躲进曳动的密林,却不知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便在无边的迷惘中漫步着走在林荫之中,或许多年以后,也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回来。
远处,穿梭的车声被凉意的寒风拉得好远好远,那灯火之下的茶酒话别的言谈也渐而朦胧。
我垂首望着被月光拉得长长的黑色身影,他就那么简单的随我,也就那么孤单的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