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一声,离家不远处的一棵大樟树在我的视线中迅即地倒下,倒下了,大群的老人和孩子围在一边看着热闹,我也悄悄地跑近了些。
“听说把这树砍了,要换棵新的,说是这棵树碍事又不美观,也对,该是换棵更漂亮的。”
“这棵树的树龄也够大了,我刚来三二一队时它就栽下了咧,老古董啊。”
“也确实够老的了,瞧瞧,这儿,这儿,都快枯了,哎呦喂,还有白蚁呢,不砍的话,也怕是快死喽!”
我顺着老人的指点走过倒下的树干,来到斧砍的地方,只见一簇一簇的白蚁在横截面上来回盘旋,又整齐有序地沿着树干上深凹的沟槽爬下去,一直延伸到茂密油绿的草丛里,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密密麻麻的白蚁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可我没有退缩,在很多时候,好奇心似乎比胆量更有作用。对于一个没有见过如此庞大树木的年轮的女孩来说,更是如此。
那是层层密密细细的条纹,优美宛如王菲清澈却蒙胧的音线的条纹,乍看似乎杂乱无序,只是随意盘绕的或细或粗的乱麻一堆而已,可当我用手在截面上来来回回地旋绕时,却惊异地发现当你从某一点出发,不停地绕了半天后,你会发现你依然绕回了那个原来的点!原来,这是一个一个的圈!大圈套着小圈,像是要封锁些什么,保留些什么,铭记些什么。
“哎,小女孩,看啥呢?哦,年轮是哇,一圈年轮就是一岁哩,你数数,这树多大了,来,我来帮你。”
是个大叔,一身藏蓝色的工作服,一看便知道是胶带厂的职工,衣服上处处是油污,该是干体力活的。大叔走到我旁边,皱皱眉又说:“先从外数吧,你看,一圈,两圈,三圈``````”大叔数得很带劲,可我在一边却只知道发呆。真是奇怪,这个大叔怎么这么热情呢,还和小孩子一样?我产生了疑问。
“哎,想什么呢,做事要专心,懂不?不过很可惜啊,数不清,线太多太密,树太老了,砍了真可惜。瞧它,过了这么多岁月呢,最终只是被简简单单地砍到躺下了,只能留下这么些似有若无的印记。”大叔又叹了口气,深重地叹了口气,他又不像起先的大叔了。
过了会儿,大叔望着我动了动嘴,终于无奈地对我说:“孩子,我认识你,我家林谢和你一个班,我知道。你爱学习,我常听林谢对我说。”我看了看他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明显地现出道道深深的纹路,似乎就像年轮一样。我又想了想,是啊,林谢,整日在学校惹事,鸡窝头,敞胸衫,旷课抽烟喝酒,大家都不敢接近他,这样一个不爱学习的孩子的父亲该是这般沧桑吧。大叔顿了顿,望着我说:“孩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多帮助一下我家林谢,不过你别误会,我这次和你数年轮并不是有啥企图的。只是`````林谢这孩子总是让我不停地想起,刚才无意想到,便说出来了。孩子,你或许会嫌我罗嗦,可是,林谢该怎么办,他今后的日子要怎样度过。我想替他难过,可难过也不是办法呀,孩子,好几次看到你想喊你却喊不出,我怕林谢知道不高兴。孩子,请你帮帮林谢吧,不管对他起不起作用,只要你帮了他,我也就欣慰了。”大叔的眼里没有泪光,我看到的却是他满脸期待的微笑,那笑像花儿一样久久地绽放在他的脸上,久久地,永恒的。
那一刻,我像是读懂了一圈圈的年轮,读懂了那张时而天真时而无奈却又永久绽放的脸。那柔弱的线条,无畏的脸,凝聚的却是一个个像水一般流过的日子,那是苦痛的封锁,美好的保留,回忆的铭记。当苦痛超过我们承受的限度,像决堤般涌来时,学会圈下日子的人,会将它们变成美好,变成回忆,变成一切让人温暖的东西。
这位父亲的那朵笑,是千万个日子的凝聚,是苦痛的蜕变。圈下一圈日子,相信再多的苦痛也会成为我们心中我们脸上一条最美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