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霜儿就在山上开始采百合，花被小心地放在塑料瓶中带回教室，给那里带来新的一天，这是百合乡一成不变的规矩。
听大人说从前这里并没有百合花，后来为了让大地重新充满生机，有一位仙女在这里洒下了百合花的花种，从此便有了这满山的百合，百合乡也因此得名。
霜儿回到教室，小心地放好花，清晨的露水让百合看起来分外清纯。霜儿开心地笑了，这天一定很好。
但事实上，这一天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令人愉悦。
一上课秦老师就开始发火。
霜儿，你怎么又在瞌睡，你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霜儿低着头，什么也没说但她脸上明显露出尴尬的神色。她静静地看着秦老师。秦老师很年轻，是去年刚从城里来的。
在山里呆了一年，秦老师明显瘦了，黑色的长发不再闪着波光，连衣服上原本一晃一晃的蝴蝶饰品也掉了。霜儿记得那件衣服是秦老师去年来时穿的，一直穿在身上。
山里苦。上个月秦老师的眼镜摔碎了，老师眼睛不好，没了眼镜连路都看不清，可是这大山上，除了百合什么都没有，哪里有什么眼镜店？为此秦老师在路上不知摔过多少次，一个月下来已经体无完肤了。
霜儿知道，秦老师的心就是和眼镜一起摔碎的。
之后，也许是看不清的缘故，秦老师经常会发火，从前会耐心做的教学也开始变得粗燥，虽然秦老师很努力，大家也在用功，但看着怎么也上不去的成绩，她只能靠赌气来发泄。
过去那个温柔的秦老师已经不在了。
早上，霜儿被秦老师叫进了办公室。秦老师的脸色很难看，她把作业本甩给霜儿。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也能做错，你上课到底有没有听课？！秦老师不耐烦了，算了，百合花谢的时候我就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老师的话刺疼了霜儿，尽管老师最近经常说这句话。
她记得，秦老师来的第一天，她问过秦老师，您不会走吧？老师笑着告诉她早着呢！百合花谢的时候才会走。
大家都知道，老师是告诉大家她会呆很久，霜儿也懂。
他们以为老师会忘记这句话，永远留在这里，但事实上，这句话已成了秦老师离去的前兆。
霜儿不想让老师走，秦老师是小学里唯一会教课的老师，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小学里没有其他老师，只是能让大家真正学到东西的也只有秦老师而已。如果秦老师走了，小学大概就要关门了，那样大家也就上不了学了。
霜儿想读书，她要留住秦老师，但她能做的只有每天去采集百合花，让教室里的花永远有春天。
但世间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春天，百合乡也一样。
春天真的要走了，山上的百合花越来越少，大家只得眼见着瓶子了的花日渐减少却毫无办法。年过陆拾的老校长边抽旱烟边开导那些学生。
城里的姑娘能在咱们这小地方呆了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要走的也该走了，留不住的，就和这些只属于春天的花一样，过去了，就没了。
为了让百合花开在教室了，霜儿来的一天比一天晚，汗水在苍白的脸上流畅，大家都看见了。
教室里还是每天都有百合花，但是那些花已经明显在枯萎，就像霜儿一样。
直到有一天，塑料瓶里没有了花，连枯萎的也没有了。霜儿没有带来花，自己也没有来。
那天秦老师拿着行李就往村外走，任谁也拦不住。
就在秦老师快走到村口的时候，班里的学生突然来找秦老师，一个女生哭着告诉她，霜儿出事了。
秦老师连行李也顾不上拿，跟着其他人跑到村外。
面前的霜儿面无血色，双手紧紧抓着一株百合花，她身上的血已经把花瓣染了一片的绯红。
班长断断续续地告诉她。
霜儿去山上采花……下来的时候……滑了一下……就……老师……您别走……
秦老师抱着霜儿喊着她的名字，但霜儿已经听不见了。
出殡那天，全村人都来了，后来有人看见秦老师在霜儿的坟前坐了一天。
那之后，霜儿的妈妈来找秦老师，说霜儿为给老师买眼镜每天都不吃早餐把钱省下来，这是她整理霜儿遗物时发现的，就拿了过来。
看着一桌子的毛票，秦老师的泪突然流了出来。
第二天，霜儿的花也谢了，但是瓶子了却放了一支新的花，那是秦老师自己叠得纸花，但是那支百合花却会在每个人的心中度过它永远的春天。
后记
霜儿是我童年里最好的朋友，不久后，我离开了那个村子，但是秦老师却留在了那里，和所有人一起分享着野百合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