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没有月亮,一片漆黑。
小雨飘过了敏感的鼻尖,激起一阵恶寒,我皱了皱眉……
我不喜欢潮湿、有泥土的道路,因为我走路的时候总是会溅起泥土,把我的裤子弄得这里一滩水,那里一块泥。
曾经有一个女孩子看着我裤子上的泥水,惊叹着说:“哇!快来看啊!这家伙的裤子上竟然有着日本岛的地图呢!”然后我被许多家伙当珍稀动物对待——我有很多方面强过他们,他们拿到我的缺点当然会狠狠打击一下我。
虽然讨厌下雨天,但我还是向一里之外与朋友黄先明约定好的回合点走去,丝毫不管自己的形象,好在近来雪灾波及了这座南方小镇,对这个小镇造成了电力系统的崩溃,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黄先明是一个优秀的男孩——他总是彬彬有礼地对待每一个人,在我的记忆里,他几乎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人;他的能力也非常出众,虽然不擅长文科,至少他曾经与我一起登上了这个南方小镇中同龄人的巅峰——行省级别的数学竞赛一等奖。
总之,他的一切都是非常优秀的,他的皮肤连漂亮的女孩子都会嫉妒,他的家庭十分富裕,他的双眼神采奕奕,眉目之间隐隐透露出些许坚定,五官的拼凑、仅仅十四岁就有一米七六的身高,这一切勾勒出一个仪表堂堂的准男人——如果他再那么瘦一点的话,一定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上他,他体重七十五公斤……
回合点,黄先明与他的弟弟黄先超看起来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看见我风尘仆仆地赶来,黄先明微微惊讶地询问:“你竟然步行来的?”
“嗯,在这座小镇,我习惯了步行。”微微对着黄先明一笑,我随便地抚摸了一下头发,竟然从头上滑下一滩水。
没有理会这两个家伙惊讶的目光,我径自看着这个高了我半个头的男孩,踮起了脚尖,让自己的双眼与他的双眼齐平。
“眼睛对着眼睛,精神伴着精神。”黄先明笑着说道,殷红的双唇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你每天都用高露洁草本水晶牙膏。鉴定完毕。”
黄先超一人一边地揽过来,笑着说:“既然要吐露心思,当然不能在小雨中倾吐了,你说是不是?走,我们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吧,那家新开的西式零食店不错噢!现在开始吧,谁最后到谁付账。”黄先超说完便如箭一般迅速跑了出去。
Shit!竟然抢跑!
我和黄先明同时伸出左手中指对着黄先超逐渐消失的背影比了个国际通用的手势。对视一眼之后,迅速追了过去。
感受着风在耳边呼啸,审视着一切在模糊地迅速后退,我喜欢跑的感觉。奔跑在大街小巷之间,穿梭在光明(少数居民或者商店买来了发电机)黑暗边缘,我感觉自己就像时代的先驱,改革开放的弄潮儿。
碰上的人只感觉到脚步声越逼越近,但是在黑灯瞎火的时候只看见鬼影一晃而过,大概两三秒之后又是两道鬼影……
我灵敏的耳朵听到了身后那家伙的尖叫声——“鬼啊!”
停在这家西式零食店旁边,明亮的日光灯把每一个角落的阴影都照亮了。
我抢先付了帐:“你和小超都别跟我抢,难得你来一会,我当然要尽尽地主之谊,至于小超,我平时多受他的恩惠,这顿我请吧!老板,就这‘全家福’吧。嘿嘿,五十块人民币,以后去省城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恢复了精神的黄先明跟在他弟弟身后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嬉笑着说:“那当然了,随便你了,我就不信你一个人能够吃跨我!何况我父母也知道你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能够向他们申请‘朋友招待费’,然后我再自己收点回扣,对于我的小金库可是一点没损,嘿嘿。”
“噢噢噢!看起来还是你这在省城的家伙生活得比较安逸。”我说着,一副深受打击的表情。
“你看看你自己白嫩细腻的皮肤,新潮、保暖的服装,这仅仅是因为你长在城市。你再看看我——吃不饱穿不暖的,面黄肌瘦的,干的比牛还多,吃的比蚊子还少……”看着黄先超这幅阵势,就差高呼打到万恶的旧社会了。
正巧这时服务员端上了我们的食品,暂时用这东西堵住了他的嘴巴。
“赵,找找小学同学的手机电话,看看他们有人能出来不,你座位旁边还缺了个人。”黄先明虽然向我说着话,但手里可丝毫没有闲着,拿着一根热狗就往嘴里送。
我将一团不知名的油炸食品送进嘴巴,含糊不清地说:“好的,果冻优先。”
果冻是小学时的班长,我和黄先明都喜欢她,但是黄先明带着遗憾去了省城,而我也在那以后跟果冻好过一段时间,小学毕业后就匆匆分手,因为她没有告诉过我一声,她喜欢我,她让我感觉自己对她可有可无,让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男人就怕这种感觉。
“果冻?”黄先明笑了,“别闹了,不是说她和姜好上了吗?话说回来,姜的发型还真他妈的逊!”
我拨通朋友王凯的手机,问道:“怎么个逊法?”
“那家伙的头发比你的还差!”
我嘿嘿一笑:“前几天天气好,我和爷爷去晨跑,经过书店的时候,我想要爷爷去书店给我买书,但书店旁边就是理发店,爷爷二话不说就把我押了进去,本来还想开学再理的,节约几个钱给女孩子发短信。”
黄先明与黄先超嬉笑成一片。
我示意他俩禁声。
“王凯?”
“嗯。”
“有空出来吗?”
“不行啊,超过了九点钟,我爸爸不准我出来,怎么了?出事了?你这个团委委员竟然拨打了我这个在几千校友中丝毫不起眼的家伙的电话。”
“哼,少贫嘴了。黄先明老大从省城下来了,在明天早晨走之前想找哥几个聚一顿。”
“啊?又是无缘相见……唉……再等下次好了。”
我正要挂断电话,黄先明抢过了我的电话。
“王凯?我是黄先明。问下,你的二胡几级了?”
“呵呵……”听着电话里的笑声,我能想象王凯开始害羞,“……没有,我还没有试着去考什么等级。”我看黄先明与王凯聊的正上劲,将魔爪伸向了食物。而不吭一声的黄先超嘴巴一直没有闲过。
“这样啊!抓紧噢!赶明儿你成了二胡艺术家了,我们说是你的朋友夜涨点面子,你说对不?呵呵。喂!死赵!留点给我,王凯,我先挂了啊,晚点给你来电话。”
没有等候王凯的下一句话,黄先明匆匆挂断电话,加入了战斗。
我拨通石文的电话,关机;石婷的电话,关机;欧三正的电话,关机……除了王凯之外,没有一人能够再接我的电话。
“只有果冻的了。要不要打?”我开口询问道,得到黄先明肯定的目光。
谢天谢地,通了。
“你有空出来吗?”
我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
“你来接我?”
果冻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当然……我是说,你如果能够走出家门的话。”
“现在晚了,当然不行,你为什么会打我的电话?”
晚了?她是指时间还是其他的什么?我没有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
“黄先明现在在我身边,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急切地想见你一面,明天他就要走了,难道一年又要无缘得见?”
“这样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既然如此,我挂掉了。”
“嗯。”
“报告老大,人数确定,你、我、他三人。”我嬉笑着向着黄先明报告情况,
“呼……既然无缘得见,就我们三人也挺不错的说。”黄先明笑了,但是此次笑起来与之前丝毫不同,笑得有些牵强。
这时候,黄先明的手机响了,然后就听见他对着电话一通“喂嗯喂嗯”。
“唉……兄弟们,加快蚕食速度!赵,你什么时候回家?”
想必是家里给他下达了时间限制令吧。
“我?我随便啊,只要向家里说了一声,就算十一点回家,仅仅被家人说几句而已。”
“啊!好宽容的制度啊!”黄氏两兄弟同时发出感叹!然后黄先超终于说了自上菜以来的第二句话:“具体宽容到什么程度?”
“带女孩子回家过夜不会被家人骂。这是具体实践的。以前有四川的两个女孩来我家烧菜给我们吃,挺不错的!”
“噗……”一阵喷饭声。
黄先明说:“啥?带女孩子回家不被骂?呵呵,要是我带女孩子回家会被我妈拿扫帚把我和那女的一起扫出来。”
“伯母没那么暴力吧?”
黄氏两兄弟同时振臂高呼:“有!”
我一阵无语。
黄先超问:“同床共枕?”
“不啊,分房而居。”
两根中指对我比着国际通用的手势,一阵阵浓浓的鄙视气息迎面扑来。
黄先明扔掉嘴里的鸡骨头,问:“四川女孩烧菜很不错?你家里人准她们来烧菜?”
“当然了,”我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的继母根本不会烧菜,而我爸爸是个懒人,有人帮他烧菜他还巴不得呢。我家里人对我的管理十分宽容,只要我没有做出让他们无法承受的事,否则他们都比较纵容我,你知道的。”
黄先超喂进嘴里一根薯条:“比如?”
“比如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
黄氏两兄弟再次喷饭:“啥?”
“我猜的。”
又是一阵鄙视。
日光灯一阵闪烁,电力不稳。
“Shit!”黄先明对着日光灯伸出中指,“如果电灯熄灭的话,砸了这店子。”黄先明对着日光灯威胁道。
“你那太不具有人道主义思想了。”我指出黄先明的错误,“砸了店子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吧?按照我的想法,我们就偷点食品,边跑边吃好了。”
黄氏两兄弟今天值得纪念的第三次喷饭,然后电灯闪啊闪的,不亮了。
服务员姐姐点燃了一根蜡烛走了过来:“发电机没油了,给你们一根蜡烛,虽然我们这里打烊了,但还是希望你们慢慢吃。”
黄先超最关心的:“不用加钱吧?”
服务员姐姐微微一笑:“当然不用。”
我最关心的:“我能拿回家不?我喜欢点着蜡烛写作业。”
服务员姐姐说:“当然可以。”
然后就转身走了,从微醺的烛光下看去,服务员姐姐的身材还真不错呢。
不过我们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酒足饭饱。
三个少年打着嗝走出了店子。
“青山不转,绿水长流。赵,后会有期!”
黄先明对我抱拳道。
“嗯。”
转过身,离去,我有一种预感,背后的黄先明一定会叫住我。
“你一定要道省城来找我噢!千万别忘记了!”
我转过身,微笑着看着他。
“当然了,我回到家就用手提电脑记录下,二零零八年二月十七日晚二十一点,我做东吃了五十块钱的零食。嘿嘿。”
在欢笑声中,我们分开了。
小学的朋友们,有很多都已经变了,许多友谊都已经变了质。
时间能够风干一切,我知道,小学的人事物已经离我远去,我和黄先明能做的,不够是在淡忘之前,尽量抓住这份闪亮的东西而已。
虽然我明白,这时一种奢求,但我还是希望,这份闪亮的友谊能够长存。
直到永远。
永远。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