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泡上一杯浓茶,坐在窗前,俯视着大半个城市的夜景,周围很静,几乎没有什么扰耳的声音,也没有人忍心打搅了这夏夜的宁静,只有远处的霓虹灯不断的闪变,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一样。不时从东海面吹来一阵还夹杂着点海水鱼腥味的海风,湿漉漉的。
顺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坐下来后才发现是鲁迅的小说,不免一惊。想换一本,怎么说起码也应该是徐志摩的诗集之类的才配的上这样恬淡的夜啊,不过既然取下来了,也就懒得再站起来放回去。
一只手拿着书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独臂托着头,可眼睛却从未落到书上,一直瞥着窗外,似乎实在是舍不得浪费了这难得的夜晚,不禁感叹:夜,好美!
阵风吹过面,有些凉,接着打了个寒噤,重重的脑袋一下子从手臂上滑落了下来,差点撞在书上。揉揉眼一看,书已经被打开了,恰好翻到了《铸剑》,昏昏沉沉,似乎“哈哈爱兮爱呼爱呼!爱兮血兮兮谁呼独无……”也随着风的节拍随之而起,不禁吓了一跳。因为这几天一直在想着这篇文章,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全是“哈哈爱兮爱乎爱乎!爱青剑兮一个仇人自屠……”之类的歌调。被扰的心神不定,魂不守舍,好像着了魔一样,把头都快唱炸了,好不容易勉强着自己把文章读了三遍,却终究还是没怎么搞懂,更谈不上什么大彻大悟了。
合上书,却又恰好看到了书的封面,上面印着鲁迅的半身像,看着就让人胆怵,害怕!特别是他的眼睛,仿佛从他眼里冒出来的不是目光,而是剑,两把似冰青剑,飞一般的冒出来,直接从窗子里飞出去,紧接着是那三颗头,也跟着飞了出来,在半空中翻斗。似乎整个城市成了个大金鼎,金鼎里的水被鼎下的兽骨烧得滚烫,冒出扑人的人热气。一群人趴在鼎边,伸长着脖子,似乎是想看个究竟,孰不知,自己的头早已被那两把如冰青剑割了下来,丢在了大金鼎中,一大群人,围着一大群头,而一大群头,又在鼎中围绕着那三个灰白色的头骨。三个头骨依然还在不断的撕咬,似乎头咬的变了形状,但外面围着看的人,虽然都缺了头,光剩下个身子俯在热鼎边上,却也都不亦乐乎,高兴的直拍手,看到起劲时,鼎里的头还不忘助兴的唱上几句:
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
爱财呜呼兮呜呼阿呼!
血一头颅兮而无万夫。
彼用白头颅,千头颅……
唱到这里,那三个灰白的头骨“嗖——”的从鼎底冒了出来,而那百头颅、千头颅也都跟着腾空而起,在半空开始撕咬。场面一下子乱了阵。地面上那些没了头的身子也在活蹦乱跳,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头助威,好像自己的头咬别的头一口,自己的身子也就跟着值得自豪一样。大金鼎中的水还在不住的翻腾,上面漂着些油花,但也还是溅了出来,溅到了那些身子上,可那些无头的身子像失去了感觉一样,没有丝毫的反应。
也是,头都没有了,哪还来的反应,它们只不过是个躯体的空壳而已。只是这夜空的宁静早已被打破,整个城市——也就是这个烧着热汤、漂着油花的大金鼎,变得滚烫滚烫,上面大量的蒸发着热气,在等待着那三个变了形的灰白头骨,和那些头颅。那群头颅的归宿是什么?恐怕无异于先前的那三个头骨,可那三个头骨是为了报仇而战斗,但那群头是为了什么?是谁要他们把自己的头斩下?
那群没了头的身子还在跳跃狂欢,不知道金鼎里的热汤吗?而半空之中,它们的头还在不停的撕咬,而且撕咬得更加激烈,撕咬的同时,还不忘唱着:
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
爱财呜呼兮呜呼阿呼!
血一头颅兮爱财呜呼。
我用一头颅兮而无万夫!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
似乎那些头颅唱得这些歌调只为唱给别人听,却不知道唱的就是自己,歌声虽响彻天际,却又佯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任凭“血呼呜呼兮呜呼阿呼,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