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政显然是老了,岁月催人老。他年老但并不老于世故,他只是无事无非地在这世界上平安的活着,求着自己的平安无事,不管身外之物。他唯一对自己的身体健康负责,只是想不到别人,包括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很厚道,甚至过份,于是便容易受人操纵,受人蒙蔽,难得他在这个多变的世界里活得无忧无虑。
池政把他们一家三口带进屋。
治茹说:“爸爸你好!”
然后走进去,这座庭院还是那样气派。池政走在前面,治茹觉得他很可怜,周围尔虞我诈,他竟置之不理,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获得从容。
世事就是难得糊涂啊。
他们一行走进大厅。
还没有坐西下就听见有人喊:“大哥,真的是你?”
池文回头看,一眼就看见了弟弟池相,几年为见,他成熟了很多,几年时间的确是很长啊,人都变了。
“也不事先打个电话?这些年在哪?过得怎样?”
“弟弟,都是过去了,就别在追问了,况且今日回来也是临时决定的。你呢?现在哪儿上班?”在池文心中,弟弟是一个少有心计,血气方刚的人,有什么说什么。
“还可以,国营厂家,可没有什么用,现在是大权吃小权,经济搞活了,不管什么国营私营,每人都睁眼不认人去挣钱。昧心的,倒把的,什么道德正义都是空话。现在是国营的没保障,会钻空子的人却逍遥自得,往往是个体户转眼就发财了,哎,我就觉得不公平啊 ”
池文笑了笑:“是啊,现在不是一切在尝试吗?别一肚子牢骚哦。要适应社会,不能叫社会适应你哦。你说的也是现实,但只要我们大家认清方向,认准航标,再大的风险也会挺过去的。乱世就会造就英雄。不适应发展的会被淘汰掉。我们不能否定现在的信息社会的发达,但其中有糟粕。原始社会尽管纯净但落后啊。相信终会有一个公理社会最中迎合人类的心的,到那时就好了。至于怎样的方式能满足全人类,要试啊。正因为如此才有人类不公平的不息的征战、挑逗、厮杀。我记得陶渊明曾经构想一个世外桃园,古人以为世浊,今人以为世浊,所以世界本来就浊,也不必大惊小怪。只要自己努力,真真实实,平平静静完成自己的一个人的一生,我觉得就行了。菲儿,来,喊叔叔!”池文一直把弟弟当成孩子,禁不住就讲了一大堆道理。
池菲跑过来,他今天显得特别有礼貌,他首先鞠躬,然后说:“叔叔好!”
池相看他。
池文笑:“傻弟弟,我的儿子,你的侄儿啊”
池相说:“你看看,我真是的,大哥,孩子都这么大了,你都不说一声,是你的不对啊。五年了,是该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了。来叔叔抱。”他把孩子抱在怀中,“喜欢叔叔吗?”
菲儿说:“喜欢,因为看见叔叔,让我想起公园的熊猫,你和他一样的壮。”
池相大笑说:“这个比喻不贴切吧?”
池菲问:“奇怪啊,爸爸那么瘦,你怎么这么胖啊?”
池相问:“那你说,胖好还是瘦好啊?”
“当然胖好了,胖身体棒,熊猫就胖,所以是国宝啊。”
“那么你喜欢胖叔叔,还是瘦爸爸呢?”
菲儿说:“一定要回答吗?”
池相故意逗他:“一定。”
有时大人的一句玩笑,都把孩子弄得很认真。
他说:“那我都喜欢好了。”
“如果只需喜欢一个人呢?”
池菲说:“对不起叔叔,那我就喜欢爸爸了,因为瘦点精神啊。”
池相大笑:“好可爱啊。难怪啊,天性,父子情深啊。”
池文在一边看此情景,格外轻松。
治茹在一边,手在沙发上胡乱地画一些亲属关系:“父与子”“兄与弟”“夫与妻”“叔与侄”当写到“叔与侄”时,治茹慌忙抹去,心中又一阵惊慌:如今又回来了,不知这里能不能容得下我们一家三口。是的,池文说的没有错也许一生真正的归属,那就是这个家。
池文继续打听:“我五年不在家了,家中近来好吗?“
“池相说,五年还是老样子啊。就是我结婚了。”他把菲儿放下。
池文因此联想到自己的过去,渐渐涌上一阵酸痛来。
池文说:“你看,弟弟结婚了,我都没有来恭贺你们幸福美满!”
池相说:“我的爱人叫樊药冲,是二婶娘的侄女,人很漂亮啊。”
池文很吃惊,竟一时收敛不住自己的吃惊,充分暴露出来自己的惊诧和怀疑。
池相接着说:“是二叔和二婶做的婚姻。”
这回池文只有静静地听了,他不明白,也更加怀疑,二叔和二婶会懂得人要结婚?是不是五年换了一个世纪,人也脱胎换骨了?心中隐隐又是一阵裂痛。池相的婚姻竟然没有逃脱中国式的婚姻模式,竟然还是包办代替?池文轻轻落在沙发里,微微闭上眼,这种婚姻会幸福吗?真难以想象,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怎么维持?将两个人拢在一起,就算是一个家了?池相重复了中国千百年来的婚姻模式,会不会是悲剧?因为他与池相的血缘关系,他希望这种婚姻能幸福如意。
池相没有留心池文的表情,仍慢慢说:“池莲也结婚了。”
“什么?”池文愣不防问一问,“这么快?五年……那时,她还是个孩子?竟在这五年内,我对许多事情一点不知道。”
“他们是药冲介绍的。”池相补一句。
“噢!”池文重新深坐在沙发里,仍去想:他们好安份,是不是只有这样才免于痛苦?自己曾经摆脱了这礼教,与之抗衡,落得伤痕累累,难道自己果然不对?难道什么人的婚姻也都该拴在同一条绳索上?
池文看着池茹,难道她和我同一错?不会!不会!如果错,我们哪会这般融洽?
池文面对池相,转面看了一下周围,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仿佛也陌生了许多,也添了许多神秘!“其他的呢?”
“其他的……”池相欲说时……
“听说,我有个小孙孙回来了,我看看,我看看。”客厅门口传来池老太太洪亮的声音,“孙儿,孙儿……。”
大家都站起来,对池老太太,大家有一种特殊的敬意,池老太太—— 一个健谈又鹤发童颜,神采奕奕的老人!
“菲儿,奶奶叫你,快去!”池文说。
“奶奶……,”菲儿抱住池老太太的腿,摇扶她的拐杖,童声童话地喊,“我就是菲儿。”
池老太太俯身单手拢住他,双眼因为高兴眯成线,“真疼人,我的乖乖!”池老太太再看一眼所有人的脸,似赞许似批判地续说,“菲儿比你们谁都疼人……看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整天吵吵闹闹,催命鬼,吸钱精……我就知道,家大了,每人都有自己的帐本,每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当我面,人人唱经;背着我,各自磨刀。你们这些冤屈鬼砍头的,谁有我的孙儿好,啊,你们说是不是……。”
谁都不作声,也不敢出声。大家都知道,她嘴利害,可以叫你无地自容。可她并不坏,刀子嘴,豆腐心。且心里要强,任何事情都必胜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