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论3000字

2024-07-01下载文档一键复制全文
  我在午后走进爱默生的故居,五月的新英格兰大地,飘着细雨。波士顿郊外的康科德镇,古老的建筑在雨中晦暗不明。爱默生故居,十九世纪早期的木制建筑,还没有踩上它的地板与楼梯,就似乎听到了嘎吱的响声。  
  还在雨中屋檐下等候之时,我想起不同版本的著作在爱默生简介中几乎都有的一句话:爱默生出身牧师家庭,自幼丧父,由母亲和姑母抚养成人。他曾就读于哈佛大学,在校期间,阅读了大量英国浪漫主义作家的作品。毕业后曾在哈佛神学院执教两年,之后担任了波士顿第二教堂神教派牧师,并开始布道。我曾经在有关的文章中看到过爱默生庄园的建筑,也在参观霍桑故居时,听说了霍桑曾在康科德租住过爱默生的“古屋”。弄不清楚眼前这座房子建于何时,但我知道,年轻的爱默生对大自然尤其对天文学从小就有浓厚的兴趣,对自然与神学的思考,使他与教会发生了分歧,当他提出改革教堂圣餐仪式的要求遭到拒绝后,断然辞职。这一辞职,便使得美国庞大的牧师队伍中少了一名神职人员,却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上,站出了一名伟大的哲学家、诗人、散文家和演说家。文化思想界捧他为“美国的文艺复兴的领袖”,林肯称其为“美国的孔子”,他的女友玛格丽特·傅勒则无可奈何地谓之为“康科德的圣人。”爱默生辞职的时间为1832年,次年,三十岁的他在失去了爱妻爱伦·塔克之后,独自踏上了祖先的土地,在英国、在意大利、在法国,寻找他的根,他的精神源泉,并企图建构他的思想天地。周游欧洲列国之后的爱默生,带着在卡莱尔、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等浪漫主义思想家和文学家那儿获取的宝贵启示,于1834年重返美国,次年与他的第二任妻子莉迪安定居小镇康科德,住进了我现在走进的这座房子里。  
  这是一座典型的乔治时代建筑,方方正正,房间对称,前后左右有宽敞的庭院。五月细雨中的草坪,青翠欲滴。年老的讲解员明白了眼前这位学人来自真正孔子的故乡,一阵惊喜之后,还是不客气地将我带到了用做购票与出售纪念品之用的西房。门票七美元。之后,我才跟在她的后面,听着她轻柔细语而又从容的解说。  
  十九世纪的英国、甚至整个欧洲都是美国的导师,从欧洲游学归来的爱默生,就像今日留美博士回到中国那样走俏。但爱默生决定自谋生活。现在的这个宽大的房间,居中摆了一张小圆桌,就是当年爱默生研究歌德、研究康德、研究伦理学、研究哲学、记日记、写诗、写散文与随笔的地方,有一段时间,他除了与少数几个朋友(如理想主义的思想家布朗森·奥尔科特)交往外,几乎与世隔绝,这种与世隔绝式的生活,却是成全了他的超验主义哲学的产生,而超验主义哲学的产生又拓展了他的生活视野,随之他的朋友圈子也扩大了,以他为核心的“超验主义俱乐部”最早便是在这个小圆桌前诞生的。那时,包括布·奥尔柯特、纳撒尼尔·霍桑、享利·沃兹沃思·朗费罗、奥利弗·温德尔·霍尔姆斯、玛格丽特·富勒、索非亚·阿·皮波蒂姐妹、乔纳斯·维利、亨利·戴维·梭罗等在内的一群思想家、批评者、诗人、艺术家,不定期地聚集在爱默生的家中,一起探讨神学与哲学的不良状况,思考着美国的身份,探索人与自然的神秘联系,诠释学术和精神上的独立自立以及乌托邦式的友谊。现在,这间房子里除了一排高大的书架外,还留下了几幅当年常在这里聚会者的画像。  
  爱默生的《论文集》影响很广,我现在手头有一本《爱默生人生十论》,是从他的《论文集》中选辑的。原创的《论文集》有两集,前后于1841年与1844年出版,是他的哲学与文学思想的母本。后来的不少爱默生的散文、随笔集,大都从这些论文中挑选或节选编辑而成。他的文字精辟,文章几乎由警句连缀而成,这一点确实可与中国孔子的《论语》媲美。现在美国许多公共的场合还镌刻着爱默生的警句名言。不过,最初体现爱默生哲学与文学观念的地方,并不完全是发生在书斋中与学堂上,大自然是它的催生剂与点化剂,亦或说大自然是他思想观念的母亲。爱默生认为,人和自然有一种精神上的对应关系,而精神与肉体都存在于自然之中。“我像玉米瓜果一样在温暖的日子里长大、生活。让我们赞美他吧!”(《论自然》)。那时的康科德是个小镇,人口仅五千,宁静而又安详。爱默生住宅的四周是茂密的森林,不远处是起伏的丘陵和清澈的湖泊,著名的瓦尔登湖便在不远处丘陵山地之中。现在的环境基本没有改变,高大的白桦与榉木站立在路的两边,房子的后面便可通向森林,只是人口已上升至一万七千人口,但我在康科德徘徊时,仍然可以感觉到一百多年前的爱默生实际就是生活在大自然之中。所谓“与世隔绝”这个“世”指的是世俗,而非世界。  
  住进这座房子之初,读书与散步构成了爱默生两大生活的板块。在故居的楼梯口,我看到存列着一排手杖,爱默生散步时使用的手杖,室内的采光不好,大门上方透过玻璃窗的亮光,穿越甬道落在手杖上,我数了数,足有六支,木质,褐色,已无光泽。大概已经有一个多世纪无人使用吧?我问,讲解员出奇地平静而温和,说是的,可那时爱默生是每天都要使用的。爱默生的散步便是思想,爱默生一天没有停止过思想,也一天没有停止过散步。散步则必须有手杖。在自家的庭院?在康科德镇?是的,但他经常去瓦尔登湖,就是客人来了,也不能影响散步的习惯。这时爱默生就在这个楼梯口,给每一个到访者分发一支手杖,出门,走过门前的教堂,走上通往瓦尔登湖的马车道……于是,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支执手杖踟躇而行的队伍,身材高大的爱默生走在前头,秋日湖岸山坡的红叶,清澈如蓝的瓦尔登湖,以心灵与自然对着话的智者。“对于智慧的人来说,大自然是探索不完的,那盛开的花朵、奔跑的动物、巍峨的群山,可以让他运用自己的才智去探索,这样的活动让他无比喜悦”。据说后来有一次,爱默生与梭罗到附近的四方山上散步,两人兴致很高,以致手杖也抛开了,一直走到最高的山崖,纵览着萨德伯里河谷壮丽的景观,爱默生写道:“天气很暖,愉快,薄雾绵绵,整个山川好似个露天大剧场,沉醉于欢乐之中。乌鸦的啼鸣仿佛在空气中的每一个尘埃上回荡。”  
  此时,大自然给爱默生带来的喜悦与欢乐,大自然给爱默生的启迪与思索,通过他的手杖传达到了我的内心:人置身空旷的田野或森林深处,最大的感受就是那时表现出来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是那么的神秘。在那里,人不是孤独的。每一棵树,每一棵草都在与人交谈,都向人致意。自然界的所有物体对我既熟悉又生疏,既亲热又存在着距离。如果在心里出现了美好的感觉或者在头脑中产生精辟的思想,我就感到自己能够正确地思想,自己在真正地生活。这时候的心情非常快乐。(《人与自然的和谐》)  
  爱默生的第一篇哲学论文(亦可称哲理随笔或散文)《论自然》,便是从大自然中、从大自然之子的爱默生的脑瓜中,脱颖而出。我之所以不用“出版”、不用“发表”这样平实的字眼,是因为它对爱默生的思想观念、对大自然的勃勃生机、对人类的精神境界都太重要了。他把商品、美、语言、纪律、自我意识、精神等都与自然联系在一起。他认为商品不仅是自然对人类提供的物质,也是它对人服务的过程和结果;自然界的每个部份的相互协作,抚育了人类,反过来人类又利用自然的恩惠创造了文明和艺术;大自然对人类心灵的影响具有首位的重要性等等。爱默生认为,在所有的人中,学者受自然的吸引最大,他把古代的箴言“认识你自己”与现代的格言“研究大自然”合并为一,凭借心灵的良知去发现真理,表述真理,发挥独创性。最初的这部作品,几乎包含了爱默生“超验主义”哲学的全部内容,有的虽然还仅是胚胎与雏形,但他用一生的思考与行动完善与完美了这部最初的著作。  
  现在我从爱默生的手杖架旁经过,上楼梯,这回是楼梯发出了真实的嘎吱声。十九世纪初叶的木楼梯有多少人走过?物质的爱默生与精神的爱默生,都曾引起世人的兴趣,以致这独处一隅的故居,得限时开放,限量进入。实际上,我曾三次来到故居前,我在门口按下那个发亮的铜质门铃,但前两次均未被允许进入,因为有二十五名中学生在访问,因为有一个大巴的游客在参观。大门紧闭,屋内似乎一点动静也没有,在美国的公共场所都是这样安静而有礼貌和秩序。上到二楼,是爱默生与莉迪安的卧室,讲解员告诉我,这屋里所有的陈设,衣柜、梳妆台、沙发、桌椅等,都是当年的,都是第二个妻子莉迪安的嫁妆。这让我有些意外,美国也有陪嫁一说么?是的,那是十九世纪,现在没有了,现在许多美国的家庭,连家具都不必另外购置,房子里自有一切。我看了那些有了年月、与中国同时代的晚清家具相比,显得有些粗笨而简陋的木质家具,想象着当年爱默生的家庭,他所爱的人一个又一个在他的面前凋谢,单单留下他独善其身。那份简单的年表显示了这种不幸的记录:1831年2月8日第一任妻子爱伦因患肺结核病逝,1836年5月9日弟弟查尔斯早逝,1842年儿子沃尔多夭折,1853年11月16日母亲归天,1859年5月27日弟弟巴尔克利去世,1863年10月3日姑妈逝世,1868年9月13日哥哥威廉去世,期间还有1850年与1862年年轻的朋友福勒与梭罗离他而去。算一算,大概每十年便有两位亲人与至亲好友永远地离开了他,这是多么大的不幸啊。爱默生却经受住了一个又一个不幸的打击。所以有人认为,爱默生的超验主义的哲学,是以他的思想追求,冲淡现实中的不幸,在心灵中寻找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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