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挺爱收拾,每天早晨把寝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在此之前他会头冒热汗,满脸通红地从外面回来,我猜他也许是练气功去了,要不就是趁早看街市新鲜,也难怪,山里人呗。因此谁也不注意他。大伙儿叫他"山巴佬",他不吭声,只是笑。
迎校庆搞大扫除,天不凑巧--下雨了。阴沟里的垃圾泡在水里,泥糊糊的。大家把扫帚伸到沟里,往一处儿扫。沟里的一头马上臃肿起来。没有铲,垃圾勾不上来,怎么办?大家光看着,不说话,读书做题目,咱们中有的是里手,可就是这么点事,给难住了。雨下得很得意,打在头发上,衣服上,肆意地戏弄着。过道上响起了三年级学生敲打饭盆子的声音。肚里闹得厉害,有人扛起了扫帚,转身要走。忽然,一条有两"眼睛"的明景蓝裤子跃进了沟里。是他!--山巴佬。他卷起了袖子和裤管。深秋了,风吹得树儿"哗啦啦"地响,山巴佬楼起一把把垃圾往簸箕里丢。满了,一簸箕;又满了,两簸箕……大伙儿冻得嘴唇有点发白,可他的脸依旧发红,就像早晨从外面回来。垃圾搬完了,他跳了上来。大伙儿拍着他的肩膀:"好样的!"他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笑。
星期二要开校运动会了。"五千米谁跑?"体委站在讲台上喊哑嗓子敲烂讲台,无人答话。我班跳舞、演讲倒很有几个头面人物,五千米这种苦力活就都敬而远之了。"我试试。"一个很小的声音像从鼠孔里钻出来,但很有力,因而大伙儿听得很清楚。是他,--山巴佬。他能行吗?瘦精精的。风能吹倒。大家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转眼星期二到了。短跑我班战绩平平,体委也只得了个铅球第二名。轮到五千米了,体委有气没力地说:"去吧,山巴佬,跑最后也不打紧,只莫摔倒了,咱班的女士都躲阅览室了,没人扶你起来。"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叭!"枪声响了,十几条粗壮的大腿向前冲去,他果然跑在最后,不过像没事儿一般。加油声震天响,只是听不到我班的金嗓子。看在同寝室面上,我坚持看下去。一圈过了,他仍是最后一个,体委平静地说:"甭指望母鸡打鸣。你还是替我起草一份辞职声明吧,我混不下这体委了。"两圈过了,他赶上了一个,有人"啧"了一声。三圈了,他又赶过了两个,体委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四圈,五圈……他不断地把对手甩在后面。我发现敝班那群"公主"们都挤前面来-了、加油声响彻云霄,他准是听到了,越跑越快,终于冲到了最前面。他依然脸色红红的,头上冒热气,就像他往常清早从外面回来那样轻松。最后冲刺了,他越跑越快。冲了红线,不待我们围上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公主"们傻笑。"你破纪录了!"体委大喊,冲进人群抱住他,他依旧傻笑。
等他歇过劲来,我说:“山巴佬,你怎么这么能跑?”他笑了笑说:“上初中,每天三十里山路,今天只算个零头。”他拍了拍膝盖上那两只“眼睛”的尘灰,脱下鞋提着,很是惋惜地说:“本不该穿鞋子跑的,怕你们笑我山巴佬。” 谁还敢笑你呢,啊,山巴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