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3000字

2024-05-20下载文档一键复制全文
  初冬的清晨。六点半钟,骆豪仍像往常一样,被手机悦耳的音乐从睡梦中吵醒。  
  窗外天空还没大亮,街灯橘黄的光穿过晨雾,射进七楼的室内,很柔和。周围还比较安静,偶尔听到楼下驶过一辆出租车。尽管昨晚睡的迟了些,睡意仍浓,他还是选择离开暖和的被窝,要赶路去上班。  
  昨天下午放学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母亲那里,陪母亲说说话,聊聊天,吃了反,不觉已到晚上十点。母亲最近才从医院出来,做了肾结石手术。今年,她真是不幸。上半年三月份过斑马线被摩托车撞成右腿胫骨粉碎性骨折、胸骨骨折,在医院躺了近两个月。5.12汶川大地震发生时,房子、窗子、床……房里的一切都摇晃得厉害,吓得她想跑却跑不了。出院不久,医生说她的肾结石严重,已经溃脓,需要立即手术。这样母亲两次入院,花钱不说,身体吃了好大的亏。本来就有高血压、糖尿病的她,现在不能吃多的,不能吃好的,身体虚弱,行走不便,需要人照顾。父亲呢,除了吃饭睡觉,白天大部分时间都要上街,在街上度日。好长时间以来,他愤恨村社干部整他,占了他的地,不但不补划,还买通法官颠倒是非曲直妄下判决,使自己含冤无处伸张。他口口声声说还要上北京告状,不管家人怎么劝说,都改不了他的固执。估计父亲最近正在筹划上京的事,骆豪又劝不了,心里本来就烦。母亲现在多数时间都是一人在家,和电视相伴。他想给父母亲多一些安慰,多一些快乐,不知不觉竟然回家晚了。  
   骆豪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噔噔噔下了楼。从停车场推出摩托车,费了好一会劲,才点燃发动机。戴上皮手套,驾着车穿过三条街道,两个十字街口,出了城,向三十千米外的乡镇学校驶去。  
   这是一辆破车。好多年了,修修补补,拆拆换换,将就着又用了些时日。才走不到一半路程,车又出毛病了。只听噗噗噗一串声响,他知道继续前进会造成更大损失,赶快拉下离合,点了刹车,靠右停下来。原来是前轮上面的挡泥板整个掉了下来,搭在轮胎上。挡泥板共由四根铁条支撑。有两个支条在一个月前就断了,用铁丝临时固定着。现在,后面的铁条也断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咋办呢?  
   按往常情况,骑车不耽搁,可以提前半小时到达学校。花一元五毛钱,在场镇街边小店就可解决一顿早餐。吞下四个小笼包,一碗稀饭,走进教室还不会过八点。今天恐怕不行了。  
   路上要是有一根绳子就好了,可以把挡泥板暂时固定一下。他朝四周望了一眼,路边有一块麻地。麻地面积不大,青麻也不多,一杆杆落光了叶子,裸露着深褐色的皮肤,彼此孤立地斜指向天空。因为廉价,村民们对这些当地特产——苎麻并不在意。骆豪拨了一杆麻,两条麻皮握在手中。摸摸挡泥板,不知麻丝应该固定在什么地方。干脆把挡泥板取下来,暂时绑在尾箱支架上,继续赶路。  
   两岸竹林掩映的清水河被抛在了后面。冷风飕飕地迎面扑来,直往脸上脖子上膝盖上腿上使劲灌。  
   想起近段时间里发生的一些事,以及二十来年的一些经历,他惭愧,自责,后悔……  
   从师范毕业分配到这个乡镇之后,他就一直在努力。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希望能够改变命运,过上舒适的生活。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生活还是老样子。  
   刚分到学校时,工资尽管只有五十六块半,和麻纺厂、丝厂等企业的工人待遇相差甚远,毕竟一个人节约着消费,物价也不高,将就着,每个月还用得过去。因为赶上闹学潮毕业,分配的单位不仅离城远,而且在村小,待遇又低,社会上很多人都说教师们吝啬,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却没人提亲。好在上天的安排,几年后命运赏给他一个贤惠的妻子,再过几年,又赏给他一个聪明的儿子。  
   工资隔几年涨一点。物价呢,不知什么时候也马不停蹄跟上来了,或者早已跑到了生活的前头。  
   有些网上的朋友,以为现在的老师待遇有多高,听到老师们叫苦不迭,就劈头指责老师乱办班,乱收费,向家长要红包,要礼金,要吃喝……拿个别代表全体,拿少数代表多数。事实上,乡村教师即使有那个心,却没那个缘。  
   二十多年来,骆豪自己教过的一届届学生,初中毕业后一出去打工,就能拿到比他自己高得多的收入。  
   二十多年来,他利用业余时间刻苦自学,加入自考行业,拿了专科,又拿了本科,学历高了,知识多了;环境也从村小调到中心校,再到中学;面对的学生却也一天天难管了。白发在一天天增加,皱纹在一道道加深,烦恼一个个层出不穷浮出脑海。  
   二十多年来,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城市在变大,楼房在增多,收入在增加,消费在膨胀,法律在完善,黑暗在蔓延,灾害在普及,疾病在年轻……教师的地位抬得高,实际情况并不如此——限制教师的条条框框越来越多,自由越来越少;评职晋级的机会越来越少,受到的伤害越来越多。  
   二十多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不够买一台大彩电。现在,私有的房子虽然有了,却背了一屁股的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帮助。年年都在献爱心,却不敢想象哪年哪月哪天自己生了病,家人生了病,急需大把的钞票来救命,谁又会来为自己献爱心。  
   ……  
   他思绪万千,浮想联翩。不知不觉中,车穿过一个小场镇后不久,到达了目的地。  
  “老师好!”“老师早!”正在赶往学校的学生遇见满身雾水的骆豪老师,认识的主动和他打招呼。他点点头,超过了他们。  
   草草地用过早餐,离早读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骆老师照例先花几分钟熟悉了教案,然后走进二班教室,组织先到的学生朗读课文。两个学生本来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看楼下的学生游戏,发现老师来了,就一溜烟向厕所方向跑了,直到早读时间快要结束时才回到教室。还有几个学生在操场打篮球,早读铃声响过,才忙着往教室赶。  
   今天只有两节课——上午第一节是二班的语文,下午第一节是一班的品德。  
   第一节语文课,有三个学生扑在课桌上睡觉。骆老师让他们站起来听讲,几个学生的个头都超过了老师。站在前面的一个男生挡住了后面同学看黑板做笔记的视线。教室里偶尔有学生发出抱怨的声音。课堂效果不是很理想。  
   昨天留给二班的作业,今天早晨该交上来了。上完第一节课,骆老师通知大家交作业。有七八个学生还没有完成。回到办公室,他顾不得上厕所,就开始认真地批改起作业来。  
   这个班学习风气不怎么好。小学毕业时,成绩好的同学都往附近的高完中跑了,或者到县城中学读书去了。剩下的,要么基础差,要么调皮、贪玩。上学期期末全县统一命题考试,这个班的语文班平均成绩才五十点一分,最好的学生成绩八十多分,差的只有几分,四分之一的学生成绩不及格。老师心里急,学生无所谓。  
   现在农村的大多数学生的父母,都到沿海一带省市打工挣钱去了,委托家里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或者亲戚照看孩子。这样的留守学生,良好的行为习惯难以形成,坏的恶习却极易养成。进网吧,谈恋爱,打群架,厌学习……家长管不了,教师难管教。  
   一节课多点时间,作业批改完成。骆老师把作业按照“完成好的”、“一般的”、“差的”(包括未完成就交上来蒙混过关的、乱写乱画字迹潦草卷面不整洁的)分成三类,作好记载。该补做的要求补做,没交的要催交。  
   接下来的时间是备课。为了顺利上好一堂课,老师往往要花上两倍、三倍的时间去准备。  
   第三节下课铃声敲响,学生该休息了。第四节体育课学生集合后就是自由活动——打篮球、打乒乓、打羽毛球、踢毽子、做游戏……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骆老师拿着作业登记记录本赶到教室,再次催促作业还未交的同学。  
  作业不做不能按时交作业的,往往是那些个“现人”——老油条。上课无精打采,下课到处都有他的身影。学习成绩不咋样,身体蹿得倒挺快,十三、四岁已经一米七几,比我们有的老师还高大,还魁梧。脾气也不小,老师语气稍微重了点,就瞪眼睛横眉毛,和你顶撞起来。  
  “张文,你昨天的作业什么时候交来?”骆老师走到张文的身后,左手搭在他右肩上问道。  
  张文戴着耳塞,正埋头坐在教室门口座位上,聚精会神地玩着手机游戏,被老师的触摸提醒,一边回过头来看老师,一边腾出右手来试图掀开老师搭在他肩上的手,并回道:“做不来那些题!”语气很强硬。  
  “ 那你到办公室,我教你。”老师语气仍然很平和。  
  “体育课,是我们耍的时间。”张文把长发一甩,又埋头,不想再理老师。  
  “那你什么时间完成作业?”老师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走,到办公室去做!”用手去拉他胳膊。  
  张文身子一扭,挣脱老师站了起来,大声吼道“不去!老子不去!”凶神恶煞的态度。  
  “张文,你什么态度?!”老师声音也放大了好几倍。他们的对峙引来一部分围观的学生,有本班的,也有他班的,都来看热闹。“张文,作业你做与不做,看你自己。你不去办公室,就算了。”老师窝着一肚子的火,离开了教室。  
  回到办公室,老师把刚才发生的情形讲给在场的几位同事听。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一位女教师马上说她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事,只是摇头叹息现在的学生难教。有老师建议:“这样的学生,太不象话了。不好好调教调教,不晓得以后会成什么样子?!”于是,一个年轻的男教师出去,很快把张文带进了办公室。  
  张文此时站在办公室中央,非常傲慢地昂头歪向一边,不时拿斜眼瞟一瞟老师,脸绷得很长,咬着牙,紧闭双唇,两手交叉放在敞开外衣的胸前,任凭老师们轮番地怎样说,他就是不张口。大家拿他没办法。  
  学校大会小会反复强调,教师不准体罚或者变相体罚学生,谁不听谁负责。再说,把学生逼急了,给你刀子吃,你惹得起?上个月网上还报道了三起弑师案,那是血的教训,谁敢去尝试?以前,我们学校不是也发生过学生打老师、家长打老师的事件吗?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呀。  
  快放午学了,骆老师正准备请他的家长到学校来。这时,张文终于开口说话了:“作业,我去做。”  
  张文以前也是经常这样不按时交作业的。老师催紧了,他要么把同学的作业借来,胡乱地抄写一遍,卷面可想而知;要么干脆找同学代劳。上课时,不是睡觉,就是闷在那里,书也不愿取出来。  
  骆老师知道,张文现在回答去完成作业,不过是想早点开溜,脑子里并没真正悔悟。就说:“你把本子拿下来,就在办公室做。做不来的,我还可以教你。”  
  张文不吃这一套,“反正,下午我会把作业交来。”他极不愿意再呆在办公室  
  “不行,你就到办公室来做。”老师的语气不容争辩。张文显得很无奈,“好吧。”  
  其他的老师都离开办公室走了。骆老师等了一会儿,不见张文回来,站在门口望了望教室,看到走廊上有个女生正在吃饭,就请她帮忙看看张文在干什么,叫他下来。女生回答,张文在教室坐了一会,走了。  
  骆老师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嘀咕着,没办法。  
  整个中午不见张文影子。问同学,都说没看见。给张文家里打电话,他爷爷接听的,说“没回去”,答应马上出来找找。给班主任打电话汇报,回答只说知道了。今天他有事,没到学校来。  
  老师急了,赶快派了几名同学分头去找。  
  下午上课,不见张文影子。  
  不久,有两个同学回来,告诉老师:“张文一个人在山头上,不肯回来。他说不想读书了。”  
  老师立马跟着两名学生来到山坡上,好说歹说把张文请回了学校。  
  班主任在电话中这样对骆老师说:像张文这样的学生,耍野了的,作业做不做,用不着去管他。言外之意:不要把学生给吓跑了。  
  可是,老师不管学生咋行呢? 管理学生是老师的天职。再者,一个班有一个学生不学习,就可能带动两个、三个,甚至一大片的学生不学习。  
  怎么管?流失了学生,班主任找你麻烦。教学无成效,管理出差错,学校领导要拿你试问。老师为此伤透了脑筋。做老师难呀。  
  骆老师呆坐在办公室,无心备课,越想越不是味。  
  “这书我不想教了!”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又被另外一种思想挡了回去:“不教书,你还能干什么!”  
  是啊,教了二十多年的书了,年纪大不大,小不小,转行没人要,经商没资本,没本事。还能干啥呢?好在生活的环境没战争,没瘟疫,国家兴旺,人民安居落业,穿得暖,饿不了。老百姓求的就是平安,幸福。知足就行了。哪个行业没困难?只是你没领教罢了。  
  教育本来就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急不得,也急不起来,需要耐心。 评职的事,你也慢慢等吧。  
  放学了。天阴沉沉的,快要下雨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心,没有象其他老师那样赶乘班车,而是仍然蹬上那辆破车,先去做一番修理,再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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