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的沉睡之中,唯一醒着的是床边的闹钟。
很难说闹钟是有无生命的东西。就像时间,时间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鄙夷的物件,它似白蚁,在内部筑巢、繁衍后代,缓慢地吞噬掉我们看不见的东西。终在某一天,外表无损的东西从内部开始腐朽,霎那间地倒塌,也许就发生在这一秒里。
闹钟是时间的承负者,而我们又是闹钟的奴隶。它暴力地掳走了我的自由,比如我为何每天都得在闹钟的嘶叫中醒来,开始一天的生活。然后每一天快要结束时,又必须设置好闹钟,继续着似阿鼻地狱的一天。这是种作茧自缚的生活。
这一切不是我自愿的,可我为何不把闹钟直接扔进冰冷的太平洋里?海水的阻力将阻碍秒针的行程。
凌晨5:45我还是听到了从太平洋里传来滴滴答答的闹钟声。
从海底几千米黑暗的礁石缝里传来,那声音沾满了水、雾、寒气,它钻入被窝中的我,身体痛苦的排异现象叫醒了大脑,而那四肢依旧反抗,以一阵瘫软蛊惑着同样疲意的大脑。
事实证明,我的一切对于睡魔有着同众人一样的苟同之处。身体天生就是睡魔的党羽。
我还是用孑遗下的理智打开了床头灯及收音机,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凌晨5:45,天光黯淡,鱼肚白再亮也擦不亮漆黑,于是静默地与某人家中的笼中鸟一共等待太阳。早起的阿嬷已经炸好了半篮子的油条,巷子里的小商贩开始摆设桌椅,旁边正在熬煮的大骨肉汤冒出了第一个热泡。
不知有多少个窗户帘幕下的人同我一般艰难挪动身体,打开熹微的床头灯及收音机。
习惯了温暖的南方人,对于每次的降温都如条件反射似的变胖。而我因常年的鼻炎,所以早上有许多时间都用于擤鼻涕。
渐渐地,因泛黄而看似温暖的床头灯及熟悉的女主播唤醒了我,我偷偷从被窝里探出一个脚趾头,立马如受惊吓的乌龟头缩了进来,被窝里无尽的温暖犒劳着敢于献身的脚趾头。
开始嘀咕这该死的冷空气,此时的大脑已有几分清醒。
目测着衣柜离床的距离。我必须冲出被窝,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迅速打开衣柜。而掀开被子时我具有了王晖、胡小龙冲出亚马逊的毅力。
穿好衣后隔壁表哥的闹钟才开始撒野,此时已六点整,广播里开始了一档新的节目。
在广播中听到一则消息,2008年将是这十几年来最长的一年。听到此我怔了下,停下整理被子的活儿。2008年比过去的几年都长了一秒。然后开始介绍这一秒对于金融业的打击及冗长的原由。
我开始规划今年多出来的这一秒,是在电脑前无聊打发,还是乘机多看点书?在除夕夜里该怎样新年倒计时呢?如何给这一秒安置合适的头衔?电脑的电子时钟是否该调慢一秒来容纳这多出来的时间?就在胡思乱想中,我度过了许多个今晨的一秒。
为安全着想,天然气罐瓶放在阳台上。我踮着脚尖走到阳台,用蜷缩的眼睛觊觎着四周。今晨冷清肃静,光线已有了刺破黑暗的稍许本领,但无奈一整夜的暗已浓得太深太沉了,这绝不是光线们所能承受的任务。清晨的光与暗是势均力敌的双方,它们在缠绵纠葛中努力驱赶着对方。此刻的每一秒似乎都发生着细微而美好的的变化,每一秒都是可预见的,而一闭眼一睁眼之间每一秒又是出乎意外的神奇。
在此刻,谁能忽略掉今年多出来的一秒呢?
混沌地洗脸刷牙穿鞋后,已是6:20,而我哥屋内的闹钟仍在苦苦叫嚣,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懒虫,(我)气喘了!懒虫,(我)气喘了!
从六点至六点二十分,闹钟整整哭了三分之二个小时,哭了整整二十分钟,整整一千二百秒。闹钟唱着时间的悼歌。
六点二十三分零四秒,我在楼下准备拧开防盗门的开关,此时路灯仍在寒光中伫立。一辆因天气而未能启动的汽车在路旁艰难咳嗽。
六点二十三分零五秒,打开防盗门。路灯倏然熄灭了一夜的光芒,那辆汽车蹒跚地行驶在冥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