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星期六的下午,家里的闹钟声突然泛滥起来。
你睡眼朦胧地从床上走下来,绕过遍地的杂物拿起沙发上的短裤背心胡乱套上。摸摸兜里:还好,钥匙零钱都还在。你伸了个懒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香草冰淇淋,穿上拖鞋一路扯着哈欠走下楼去。
楼下就有一个公共汽车站,站里没有人,你一个人站在那儿,边啃冰淇淋便四下张望。
这是个聒噪的夏天,太阳凶猛得让人害怕。
你看了看手表,指针还停留在八点过六分——昨天这个时候,它就已经停了。你大声地骂了一句什么,才想起这里没有人,于是百无聊赖地踢开脚边的一粒细石子,安静了下来。
这时想起了车鸣声,你抬起头,看见第十七路公共汽车缓缓地停在你面前。你戏谑地吹一声口哨,快步赶上去。
十七路公共汽车是你在这个城市里坐得最多的车,它老态龙钟,不紧不慢地游走于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之间,与这里快节奏的生活极不搭调。
车上人很少,大家都没有说话,空位很多,空气里弥漫着混浊的香烟味和汗味。你挑了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推开脏兮兮的玻璃窗,闷热的气息迎面扑来,险些堵住了你的鼻腔。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浓郁的香气搅乱了专属于夏天的令人窒息的味道。你慌忙两口把它吞下,空气没了香味的搅拌,继续沉重地平静着。
车子正穿过城市里最繁华的地段,你看着车窗外自顾自忙活着的人们,高音喇叭里不停歇的吆喝声,电视墙上正播放着某洗发水的广告,女歌星在荧幕上搔首弄姿,目光里满是迷茫的诱惑。
这么热闹,你竟然找不到自己可以看什么,目光毫无定点地在窗外游走。
一些记忆突然不可抑止地复苏起来。
你想起了很多东西。
比如小学时和伙伴们玩的游戏,警察抓小偷,打沙包什么的。过了这么久,有些怀念起来。你很想重温一次那种感觉,还有当时的玩伴们,岁月变迁,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你那时的同桌是个梳着翘翘羊角辫的很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你们划过三八线,你还特别爱揪她的小辫子。
到这里你揉了揉眼睛,在闭眼的一瞬间还有很多画面向你涌来,杂乱的记忆,不知道拼成了什么。
你还想起初中时喜欢过的一个女孩子,很是狡猾漂亮,笑起来狡黠得像一只小狐狸。她的名字也是朝气蓬勃的,你看见她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了春天里明媚的小太阳,她性格很好,成绩很好,喜欢在河畔收集一些小石头。你很惊异自己还记得这么清楚,毕竟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你现在想起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
还有那年夏天,你和爸爸还有一个漂亮的姐姐一起去郊外踏青,你躲在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田里,向日葵花巨大的花盘着去了大部分的阳光,只剩一些从花与花的间隙里射进来,细碎斑驳地洒在你的身上,清香把你包围着,你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满心欢喜等待那个姐姐找到你,你很喜欢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和她甜蜜的微笑。然而很久之后你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时却看见她和你爸爸在漫山遍野金色的浪漫中接吻。那个姐姐后来成了你的新妈妈,你妈妈离开后,你爸爸再次对一个女人动了心。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念书了的呢?自己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你和漂亮姐姐相处得一直不好,但她给你生了一个小弟弟,你爸爸很高兴。于是你从家里搬了出来,一个人租房子住。你不用工作,爸爸会给你钱,而且也只能给你钱,那些钱已经足够你用,妈妈走了之后,他就很少管你,但是会给你用不完的钱。
妈妈,你突然怀念起这个遥远的词来。
车子停得很突然,刹车没有预兆,你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目光错了位,便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走下车,发现已经到了终点站,你正要往前走,却已经忘了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了。回忆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把你裹了进去,你沉湎在其中,看时光薄凉地瓦解了所有所有一径的脆弱憔悴,而你在这里驻步等待那些支离破碎归来。等你清醒过来,看见现实摆在你面前,苍白而无奈。你的呼吸急促起来,那些画面却不在闪现。你不想停下来,希望那些曾经走过的日子愿意被你留住,哪怕再多看一眼。
于是慌忙逃回车子上。
十七路公共汽车沿着原路开回去,你蜷缩在角落里,依然在回忆里沉睡,怀念那些曾被你炽热爱过的憧憬。
在流逝的年华,转动的时光里,那些记忆,和你一起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