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出生,两岁没有父亲,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我简单介绍一下,我八岁的时候练过武术,为什么念?全世界的记者问过我无数遍,我真不知道为什么练武术,因为那个时候就被学校介绍到那个体育学校,教练说你是练武的材料,所以在那个时代,是幸运之星选了我还是我选了幸运之星,搞不清楚。第一个月拿冠军,我自认为还是蛮刻苦的,所以三个月后我拿了中国的冠军,是少年,在12岁的时候,不分成年、少年,18岁以下,我站在讲台上的时候,第二名比我站在那儿还高。其实没有什么自己个性或人生观的表现,完全是听从领导、大人、老师的安排,一直在成长的过程中。我连续拿了五年的冠军,但是有幸的是,在这五年当中,从11岁开始,我有幸代表中国开始去全世界访问,比如去美国,在1974年的时候见到尼克松,在74年到79年这五年当中,我去过非洲十几个国家,欧洲很多国家,伊拉克、叙利亚都去过,亚洲大部分国家都去过。从我看到的人的感受当中,我从11岁开始,不完全相信大人讲的话,因为大人给我讲的是某一方面,但是我看到的某一方面是大人讲的,但是另一方面大人没有讲的我也看到了。一个小孩子,11岁,中国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北冰洋汽水,只有一种冰淇淋,你到美国看到十几种冰淇淋的时候会心动的,都会有一些想法。
一直到16岁,我开始越来越有主见,因为我觉得,大人说的既然不全对,我就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吧,因为我已经拿了五年冠军了,再拿下去,第六年,第七年,总有一年被别人轰下来,所以我就选择了拍电影,一个电影就改变了人生,从17岁开始拍《少林寺》,一部电影还蛮成功的,结果就造成了今天我回到北京或者上海,任何一个人都说,我小时候就是看你的电影长大,今天红十字会的会长,好象快60了,说我小时候就是看你的电影长大的。(笑,掌声)我说,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拍电影了。拍电影以后,遇见了人生中最大的冲击,因为不光是肉体上,我在接近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开始对人生产生了很多的不了解和痛苦的感受。比如我成名了,一夜之间成名,那么就自以为是了,自以为很了不起,虽然表面还戴着谦虚的面纱,但是内心里觉得“嗯嗯嗯”,(笑)很得意的。第一部电影拍完了,我是一天一块钱的人工(指酬劳)拍《少林寺》,但是拍完以后,突然有一个人拿了600万的支票给我,600万,在1982年。要我拍两部电影,600万,在那个年代里是多么大的诱惑,真是太美了,我真的很想拿,但是不行,你属于单位,你属于国家,你要回来,拿了的话就要全部上交。不是这个年代,所以大家其实很幸福。
对一个年轻人来讲,不能拿,这个事情是蛮残酷的。完了以后我就回来,听领导的话再拍第二部电影吧,第二部电影,一天两块。第三部电影三块。你说这对一个年轻人的心理打击是蛮大的,同时,自我中心逐渐的膨胀,完全是以自我中心的角度来看世界,对社会,对老师,对长辈,对很多东西都觉得不公平,觉得你们对我不公平,真的,在19岁以后,一直到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全部是以自我为中心,对社会不满,但是不敢表现,不敢讲,因为讲了以后会挨批评。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到了后来,90年代开始,因为自己做了老板,去拍电影,突然之间换了一个角度去看生命,因为以前我是打工的,我整天管人家要钱,要这个要那个,但是后来,自己做了老板,就发现,你怎么管我要这个,你怎么管我要那个?每个工人都开始重复我以前做过的事情,这个阶段虽然经过了肉体上、精神上的冲击,因为我拍了《少林寺》以后,腿断了,非常严重,我住在咱们北大的第三附属医院,当时七个小时的手术结束以后医生告诉我,我们能保证的就是告诉你可以完整的走路,至于能不能拍电影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开一个三级残废证,你可以拿这个残废证在你的一生中做一个因工受伤的保证。作为一个19岁的人,差不多全亚洲都知道我很辉煌的时候,功夫很了不起的时候,我自己会面对人生最大的坎坷,都不能确保我还能不能跑、跳,那个冲击是蛮大的,在我的人生里。八十年代整体来讲,是自我中心、自我膨胀、自我痛苦的一个很长的阶段,一直到我90年代的时候才开始慢慢理解,我经过每一个年轻人都想经过的阶段,为自己的名、利、物质奋斗的过程,我完全理解,我也很同情每一个人在这个过程当中所要面对的问题。 到了90年代以后,我开始思考。开始思考我所学的武术,一直就告诉我有阴和阳两方面的东西,但是 我似乎总站在阴的一方面去考虑人生,那么也就是以自我为中心。有一个很大的事件发生,那时候在香港,我正在拍《东方不败》,跟导演有问题,跟电影公司有问题,等等的问题出在一起。那个时候人们说,你跟徐克导演那么好的拍档,怎会出现问题呢?但是你有一个立场,我有一个立场,肯定会有问题,不信你看,老师和学生有点问题,太太和先生有点问题,我有我的观点你有你的观点,阴阳不和,有问题。当时我记得很清楚,记者问我,“你应该很感谢徐克,把你培养出来。”当时我回答说,我那个时候对中国哲学已经很喜欢,虽然我没读过,包括阴阳的观点。当时我说,如果要感谢徐克,我完全同意,但是第一件事要感谢的是我的父母,因为没有他们,就生不了我;第二件事要感谢的是我的国家,因为他们选择了我去学武术,第三个感谢的是我的教练,他培养了我,第四个感谢的是《少林寺》的导演,他发现了我,第五个感谢的是很多的电影公司都请我拍电影,第六当然要感谢徐克导演。这是我站在“阳”的立场上去讲一个感谢的观点,但是我同时回答记者说,我想从阴的那一面再说一次,我没想来这个世界,是我妈妈我爸爸一开心就把我弄来的。真的,可能不斯文,但真的不是我选择来的;第二,是国家希望有人才,觉得我是那个人才才把我选上的;第三,我教练也希望选出一个全中国的冠军,培养一个冠军,也不是光培养我一个,我就是挺有天分的才把我培养出来,我也有立自己的功劳对不对;电影的导演选一个主角,这么多年轻人不选别人就选你,说明你有这个天分才能做这个主角。所以我有这个天分,做这个主角,到后来电影公司发现我能帮他们赚钱才选了我,徐克也知道我能够演绎这个角色才选择我。所以,原来站在阴和阳两个不同的角度看同一个问题的时候,答案是不一样的。我也从这个角度里开始了解生活、了解生命,以至于我后来在香港的发展,去美国工作了几年,后来去欧洲工作了几年,一直到现在,已经改变了我人生的一个基本观点,我不习惯站在某一个角度来看问题,我喜欢在两边晃来晃去,我希望了解中国人想什么,我也想了解美国人想什么。因为只要大家作为一个人,有一个立足点的时候,你就会有自己坚信的思维方法,但这并不是真理。对面的那个人,因为他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东西,他会说出跟你相反的论调,但它也不是真理。所以生命不是一条路走到底,所以我一直坚信我们人类是一个“圆”,因为无极,无极就是一个圆,有了圆以后有了天地,叫阴阳,天地有了四相,之后有了八卦,八卦六十四相演变出整个人类,如果太自我为中心,这是我个人的经验,就会有很多痛苦,抛掉自我中心的时候,就会非常快乐。这是我目前经常在做、经常在学的事情。
我讲话很闷,对不起。(热烈的掌声)
讲的很闷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其实97年的时候我想退休,因为我发现,物质不能满足我心灵上的要求,因为我从七十年代,一次出国给母亲买一个手表,第二次就买一个手表给姐姐,后来给哥哥,后来觉得不过瘾,我努力去赚钱,买一个自行车,后来每一个兄弟姐妹都有自行车了,后来就买电视,彩电,那在七十年代是非常威风的事情,后来就买了冰箱、洗衣机,到后来买了房子,无限的为家庭做,为自己争取,当然自己也在买更好的。到了一定的程度,当然会有汽车,有房子,有权力,有欲望,但是你发现,不光是我自己,物质不能完全满足我的问题,解决我内心的痛苦,周围的人也不是,我有很多很穷的朋友,有很多非常富有的朋友,非常非常富有,但是他们也痛苦。我觉得,造成人类痛苦的原因原来不仅仅是物质,物质到底是什么?心灵又是什么?我在那个时候就开始觉得,不行,这个东西不是我要走的路,我要去寻找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真的,我觉得物质,在某一个阶段是相当重要,没有这个东西,我们不能专心读书,我们不能专心的照顾家庭,我们不能专心的做一件事情,在某一个阶段是非常重要,但是跨过那个阶段以后,就是本质不变、量在变了。因为这个观点是,有的人有一千块钱一个月就开心了,有的人希望五万块,有的人希望五十万,这是一个量的区别,你给他一千块给五十万的人,他不会开心的,所以钱和物质并不能使每一个人开心,但是欲望又是无止尽的,我经常开玩笑,就算在座的,如果真指望发财的话,我们每一个都是李嘉诚,但是往前一开,还有一个比尔盖茨,更有钱,怎么样比比尔盖茨更有钱?所以我觉得物质不能解决心灵 的痛苦。所以我开始变成了一个佛教徒,重新来看宇宙,看生命,看物质结构是什么,心灵结构是什么,从这个当中找到很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