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些远离父母的留守儿童来说,即使拥有再多的零花钱,也无法填充他们残缺不幸的情感世界。聂茂无法否认这一点。在过去的两年多里,这位4幼儿园教师寄语大全2岁的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和他的课题组成员,在湖南、安徽等省的许多村庄记录下了留守孩子“触目惊心的生存状态”。他把这些内容写成一本书,取名《伤村》,由人民日报出版社推出。
聂教授靠在椅子上,显得心事重重,他这样阐释那个充满哲学意味的书名:“人们常说,男人是乡村的脊梁,女人是乡村的乳汁。当男人和女人离开乡村,留下的就是一个没了脊梁和乳汁、受伤的、虚弱的农幼儿园教师寄语大全村。”他语气坚定地做出判断:“留守儿童的问题很严重,可能危及到农村的未来。”
拒绝说话
“我想,如果我的手受伤了,妈妈可幼儿园教师寄语大全能会回家,因为上次我的手伤,妈妈就回来了,还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所以,我要经常伤我……”
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聂茂无法忘记留守儿童带给他的那种痛心的感觉。这位著述颇丰的作家兼新闻传播研究所所长,只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概括出他所了解的那个庞大群体的特征:要么内心封闭、恐惧,要么无法无天。“很少能遇到让你感觉活泼、健康的留守儿童。”他顿了顿,“可能20%都不到。”
绝大多数外出打工的父母都抱着一个良好的愿望:为了孩子。但事实证明,他们把年龄过小的孩子独自留在家中或交给其他亲人看管,结果往往是得不偿失,儿童因此受到的伤害远非他们挣的钱所能够弥补的。聂茂对此感触颇深。
他很难相信一个会说话的小孩竟在两年之内不说一句话,但在湖南省涟源市的一个小山村,他们遇到了被村民称作“小哑巴”的女孩。她只有10岁,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老人说,孩子在她的父母外出打工的那一天哭个没完,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眼泪。她像一个很乖的孩子,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大人的指令,也从不违反学校的纪律,只是任何人都别想听到她说话。
对待家里来的陌生人,她常用的方式就是钻进床下,蜷缩在最深处,像一只惊恐的小猫。
她还多次用刀片划破自己的手腕,班主任在她的书包里发现了孩子自残的秘密。她用歪歪扭扭的钢笔字在一沓练习纸上写道:“我想,如果我的手受伤了,妈妈可能会回家,因为上次我的手伤,妈妈就回来了,还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所以,我要经常伤我……”“但是,看见妈妈,我说不出话,就是说不出,其实我很想妈妈。”
聂茂与他的课题组成员通过问卷调查得出一个结论,对留守儿童来说,最首要、最大的问题就是情感缺失,简单地表现为“想父母”。当父母无法满足其情感需求的时候,村里的几只小羊羔,都能成为孩子的情感依赖。
在贵州省赫章县辅处乡的茶花村,一个8岁的小男孩便是这样。当他明白“结婚”的意思后,脱口就问课题组的调查者:“人能和羊结婚吗?”此前,在他的梦境中,羊羔已经取代了妈妈的位置。孩子说,以前想爸爸妈妈,现在不想了,因为想也没用。
在绝大多数小孩眼里,挨骂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有的留守儿童却能为此骄傲几天,他会带着炫耀的表情告诉小伙伴们,“爸爸在电话里骂我了”。聂茂说:“他就是想向他的同学们传达一个信息——父亲很关心我,这表明他们渴望与父母交流的愿望很强烈。”共3页,当前第1页 123
聂教授提供了一个令人忧虑的数据:由于父母长期不在身边,使得大约60%的留守儿童出现了轻度、中度心理问题。有学者研究了这类儿童(2岁半至11岁以上)的情绪表现,结果是一连串让人感到不安的字眼,比如易怒、自我责备、迷惑、焦虑、悲哀、害怕、无助以及攻击性行为等。
灰色童年
他看到捡烟的小女孩跑到距他20多米远的地方,微笑着把烟蒂塞进了嘴里,眯着眼,像一个老练而饥渴的烟民一样大口大口地猛抽。
非常明显的事实是,一些农村儿童的人生轨迹,从他们的父母外出打工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朝着大人们最害怕看到的方向滑去。原本天真快乐的童年,逐渐被灰色,甚至血色所笼罩。聂茂和他的同事记录了不少这样的事例,有些“太可怕”的故事,他们不敢写出来,只是在私下的场合讲得某些人面容失色。
下面要提到的这个孩子的行为肯定是众多家长无法容忍的,但她的表现还够不上“严重”。小女孩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和一张油腻的小脸,她旋风般的捡烟的动作引起了厉雷的注意。厉雷是聂茂的研究生,也是《伤村》一书的第二作者。XX年10月12日,在湖南省新化县曹家镇的一个村庄里,他看到捡烟的小女孩跑到距他20多米远的地方,微笑着把烟蒂塞进了嘴里,眯着眼,像一个老练而饥渴的烟民一样大口大口地猛抽。她后来神气地告诉这位研究生,她一天会抽一到三根烟,没烟的时候,捡五六个地上的烟头就够一支了。让“小烟民”略感沮丧的是,她只能吐一两个烟圈,而一些同学却能吐出一连串。
这个烟瘾很浓的小孩让厉雷第一次意识到了留守儿童存在的成长迷途问题。而接下来的发现,让他更加吃惊。在新化县吉庆镇户长山村,有一个12岁的男孩,村民称之为“惯偷”、“万恶”、“能上天的野孩子”。母亲在他3岁的时候撇下他跟人跑了,6岁那年,父亲外出打工把他留给了奶奶。聂茂师生印象中的这个苦命的孩子,“个头不高,身材瘦小,长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曾经一把火烧掉了某个村民的一间草房。那年春节,父亲回家,听说此事,把他的衣服脱光,吊在树上,用皮带一顿狠抽,也无法抽掉孩子身上的劣性。父亲一走,他依然是最让村民头疼和需要严加防范的对象。
没有父母管束的留守儿童,犹如脱缰的小野马,一不小心就会坠入犯罪的深渊。XX年,聂茂在湖南省教管所调查得知,1708名在押未成年犯中有654人为农村留守儿童。如此高的比例让这位大学教授震惊不已。
一些孩子,并不懂得什么是犯罪,就犯下了让人无法原谅的罪恶。一个15岁的留守少年,因为没钱上网,用一把菜刀砍死一位老人,从她身上翻出300元,并从死者的冰箱里拿出吃的东西,然后走进了网吧。浙江苍南县三年前曾破获一个号称“七匹狼”的犯罪团伙,7名成员中有6名留守儿童,最大的才16岁,他们涉案300余起,包括收保护费、绑架、抢劫、xx、盗窃、故意伤害等违法活动,惊动了中央有关领导。聂茂用沉痛的笔调形容这些孩子“就像脆弱的星星一样迷失深陷在黑夜里”。
汶川大地震发生后,一个名叫张吉万的留守儿童走进了无数人的视野,并让人鼻子发酸。他年仅11岁,身躯羸弱,却背着3岁的妹妹在飞石不断滚落的路上走了十几个小时,逃离了危险。人们从记者抓拍的图片中看到了小吉万眼神的坚毅和对妹妹不离不弃的深爱,有网友动情地为他献上诗文:“别哭,妹妹,相信我11岁的双脚,不怕地动山摇,相信我12小时的奔跑,我在你就在!”
在突发性的灾难中,留守儿童往往是受害最严重的对象。聂茂因此为张吉万兄妹感到万分庆幸。他们开展历时两年多的“农村留守儿童生存现状”调查,就源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XX年5月31日深夜,湖南省涟源市荷塘镇暴发山洪,12名儿童被夺去生命,其中11人为留守儿童。时任共青团湖南省委书记的吴奇修由此意识到,留守儿童是一个普遍性的难题,责令团省委着手开展专题调研。
但是,危害到留守儿童安全的不仅仅是天灾,更有人祸。尤其是留守女童,她们很容易成为被猥亵、被-虐-待、被诱奸、被xx的对象,而丧尽天良者可能是某个面容和善的邻居、向她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甚至与她血脉相连的叔叔和爷爷。这其中的悲惨故事,聂茂不忍叙说。